这一击正中胸口,无疑人已经没了,史勇平素好夸口,爱热闹,对队友颇为义气,人缘相当不错,一倒群情汹涌,人人激愤万分。
陆九郎脑子嗡的一响,忘了恐惧发疯般冲去,竟然顶住了敦则的长枪,众人随他一拥而上,将敌将压回了阵中。
另一边的韩七鏖战良久,嘴唇渐白,额发给湿汗浸透,场中双马错身,角罗的铁戟击飞了韩七的银枪,后方的近卫骇得目眦欲裂,眼看利啸袭向她的腰,刹那就要夺命,韩七却随势一翻,抽刀一斩,劈伤了角罗的坐骑。
马儿痛嘶而跳,将角罗摔下,他的铁甲极沉,还未挣扎爬起,已给韩七一刀掷出,洞穿了咽喉。近卫营爆出欢喝,王柱拾起掉落的长枪一抛,韩七接在手中,毫不停留的向敦则冲去。
敦则给挡得怒火腾腾,不管杀了多少河西兵,仍有不畏死的上前,眼前一个小兵更是意外的难缠,翻来跳去的攻袭,几次未能刺中,一不留神还给带偏了枪势。敦则暴怒起来,枪如雨而下,眼见要将对方戳死,忽然一骑横来,正是与角罗对战的少年将军。
敦则这才发觉同伴已遭不测,惊怒交加,挥枪攻向韩七。
韩七方才一战耗力极巨,当然不会与之硬战,一边持枪卸避,一边喝道,“攻马!”
韩七接了主攻,众兵胆气大涨,陆九郎在李相等人的掩护下滚近,抽冷子持刀袭马。不料战马颇为老练,跳躲了几次,颠得敦则燥性大发,决意不顾一切先宰了可恶的小卒。
陆九郎滚在地上,骤然一枪贯顶,情急扯住地上的敌尸一挡,枪尖穿尸而过,刺中了左肩,绽出钻心的剧痛。
敦则待要再击,臂上已挨了韩七一枪,不得不全神应对。蕃兵纷纷追斩陆九郎,攻得他狼狈万状,石头和伍摧等人拼命护住,马上与马下斗得同样激烈。
陆九郎痛得剜骨,却越发激恨,一心要为史勇报仇,他非但不退,揉身袭向敦则的马腹,马儿受惊一弹,敦则身形一仰,长枪走偏。韩七瞬间变招,枪尖疾刺敌骑的马额,嚓的一声挑下一大块马皮。
马儿疼得激嘶狂跳,敦则知道坐骑不成了,腾鞍而起,连人带枪直夺韩七,韩七虽然架开枪势,也给他撞得险些栽落。她强撑着一唿哨,黑马人立而起,将敦则甩下了地面。
骑将一旦失马,立减七分凶势,韩七打起精神疾攻,长枪密如泼风,敦则撑了数个回合终未扛住,给她一枪击杀。
作者有话说:
有的亲说晚上更新不利睡眠,在此作个调查,大家认为几点更文合适呢?
奖惩明
◎臭小子,韩七将军瞧上你了,要飞黄腾达了!◎
血腥的鏖战持续良久,四军有条不紊的前推,将蕃军支解绞杀,如分噬一条凶蛮的巨蟒。
乌伦海极力冲杀,依然无法逾越赤火军的坚守,大纛丝毫不动,宛如一座山岳稳在了河西军的心头。当五军成功合流,乌伦海被数枪穿身,双目怒睁而亡,为轻敌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这一战异常艰险,战绩也异常辉煌,歼敌十五万,逃走六万,留下一座完好的兰州城。受蕃人欺压多年的百姓热泪盈眶,敲着锣鼓欢欣而迎。
韩七的近卫营折损极重,全须全尾的不足两成,伍摧等人多少带了伤,唯有石头运气绝佳,仅在背后划破了一块油皮。
陆九郎伤得不轻,肩窝流了不少血,一声不响的枯坐,等军医处置完,出了医帐依然脸色煞白,神气低落。
石头当他是疼的,跟在一旁安慰,“九郎好生歇着,我给你找些吃的。”
医帐附近一片嘈乱,断肢断腿的伤兵惨哼不绝,许多人来回奔忙,有的抬人,有的送水,还有的推动板车,将尸首运去空地。
陆九郎静静的望着,抬脚向空地走去。
石头赶紧扯住,“那边是停尸的,歇宿在另一头。”
陆九郎似乎没听见,坚持走过去,待见到遍地陈放的尸骸,他浑身发僵,几乎没有勇气细看,“史勇在哪?”
石头给问得莫名其妙,“史勇?早抬去帐里啦,他又没死。”
陆九郎一瞬间神情骤变,拧头太急,迸出了一声咯响。
一座座军帐相挨,隔得极远都能听见里头的笑闹。
陆九郎一掀帐帘,就见史勇对着一群士兵口沫横飞,“幸亏老子神机妙算,离家前摸了婆娘的铜镜,上阵前绑棉袄底下,直娘贼恰好戳中,要不老子就完啦!”
众伤兵发出了惊叹,史勇哈哈大笑,哪有半分受伤的模样,瞥见陆九郎来了,他更高兴,“听说我一倒,你小子就神勇起来了?他娘的,我该早点装孬!”
陆九郎也不回话,按住他一顿乱揍,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他只有一臂能使力,硬把史勇压得起不来,给捶得连声惨叫,“停手!我受伤了!臭小子轻点!”
众人轰笑着拉架,好容易把陆九郎扯开,史勇也没了方才的神气,惨咧咧的哼道,“小王八羔子,受伤了还这么凶,老子又不是装死,一样在鬼门关过了一遭。”
他掀开棉衣,胸前绑着一圈布带。原来蕃将力大无比,哪怕铜镜挡着,余劲还是震断了胸骨,当场昏厥过去,直到收拾战场的给拖出来,才发现还有热气。
陆九郎去医帐了不知后续,倒是石头没受伤,照顾伙伴忙前跑后,已经听说了。
陆九郎牵动创口疼得要命,心情却极好,也不计较被骂了。
史勇掉了面子,将笑闹的士兵轰出帐外,瞧了陆九郎的伤,见石头活蹦乱跳,禁不住唏嘘,“咱们几个还算运道好,多少人都没了,李相在隔壁帐里躺着,许胜更糟,他少了一条腿,回去只能离营了。”
帐中沉寂下来,石头嗫嚅道,“从军时说过,伤残会给恤金。”
多少恤金能抵得了一条腿,史勇叹了口气,“退伍也好,谋个生计度日,总比没命了强。”
这一场恶战谁能不心有余悸,说话间伍摧也来了,他臂上受伤,用布巾吊着胳膊,在别处兜了一圈,听了满耳朵消息,兴奋道,“韩小将军带人抄了蕃军主帅的府邸,那老东西盘踞兰州多年,积了山一般的金银财宝,这一战的奖励定是丰厚。”
众人怦然心动,史勇瞬间将方才的泄气忘了,急切道,“你还听说了什么,估摸能分多少?”
伍摧哪里知晓,而且赏赐要回营才能下发,即使如此,几人仍禁不住热切的讨论。
只有陆九郎静默不语,他临阵不前,犯了军中大诫。史勇情急时曾扬声责备,或许已入韩七之耳,她对违纪向来严格,回去或许伍长都当不了,哪还寄望什么奖赏。
史勇没觉出他的心思,还觉奇怪,“陆九,你怎么不说话?”
陆九郎一撩眼皮,凉凉道,“何必乐得太早,就算抄出金山银山,也是五军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