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的顺遂让他忘乎所以,炫弄太过,成功引得贵人欣赏之余,反而觉得原主成了妨碍。
但那不是商家女,是他拼死从数万蕃兵手中抢出来的韩明铮!还有石头与伍摧,一起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伙伴!他怎么会抛下这些,去奉承那些傲慢的蠢货!
天渐渐暗下来,如无边的夜毯覆住他的愤怒,包容他的匍伏,向镇子的另一头挪近。
一个乱兵醉醺醺的走到墙边,刚解开裤子,幽影无声的贴近,回鹘兵挣扎着被拖入墙后,片刻后又踏出来,身形似乎更高了。
黑夜与乔装给陆九郎带来了隐蔽,依然得极其小心。
回鹘兵个个连髯结辫,发式与河西截然不同,陆九郎无法混充,乱兵又无伤员,裹头反而更扎眼,他只能利用墙根或边角潜行。千难万险的摸到半途,又一群乱兵纵马入镇,大约从别处劫了商队,押着一长串的骆驼,驼背载有硕大的货包。
陆九郎险些给冲个正着,仓促躲进一间空屋,哪想到几个回鹘兵也相中了这间,轰笑着扛着一个毡卷冲入,扔在地上迸出一声痛呼,竟跌出了一个女人。
陆九郎在乱兵来临的一刹抄起柳筐扣在身上,万幸没给发觉,正琢磨着如何不惊动的挪出去,突然从筐缝里瞧见女人的脸,居然还是个熟人,正是安夫人之女安瑛。
安夫人给女儿挑不到满意的人选,又盘算起招赘来,然而没本事的男人守不住庞大的家业,有本事的又野心勃勃,怕女儿单纯太过反而受欺,遂让安瑛跟着走一趟商,长一些见识。去时十分顺利,哪想到归途已经远避了战地,仍是撞上一支回鹘乱兵,队里的男人皆给屠杀,甚至为争抢安瑛,乱兵之间还打了一架。
此时进了屋子,回鹘兵急不可耐的甩上门,将火把插在壁架,开始脱衣裳。
安瑛迸出恐惧的尖叫,这不奇怪,换个大汉被光屁股的回鹘兵按住也要吓傻,她拼命的挣扎,眼泪糊了一脸,只换来猥笑和亵弄,如一头可怜的羔羊。
陆九郎无动于衷,趁着她吸引了回鹘兵的心神,极慢的顶着筐向门边挪去。
安瑛彻底崩溃,恨不得神佛降下雷霆将这些人劈死,她绝望的咬住敌兵的手,对方吃痛一怒,一巴掌扇得她摔跌出去。
安瑛头昏眼花的撞上一个柳筐,筐子一斜,现出一双男人的脚。
回鹘兵的□□凝住了,还来不及反应,柳筐飞起刀光乍亮,割断了最近的敌兵咽喉。
热血哧的飞溅而出,余下三个兵面露惊恐,还来不及摸到武器,陆九郎的利刀已经剜进第二回 鹘兵的胸腔,痛喊未出口就给截灭,剩下两人骇得魂飞魄散。
他们仓惶的要逃,要呼叫外边的同伴来援,第三个嘴唇才张,给陆九郎一刀甩中背心,最后一个光着屁股,手已经握上门栓,从背后给陆九郎扑住,撞得牙齿迸碎,被直接拧断了脖子。
屋里仿佛给血洗了一遭,外头的乱兵依然喧闹,无人觉察。
陆九郎半面染血,犹如修罗,他丢开回鹘兵的尸体,擦掉溅上的血,从屋内翻出件旧衣换了,将利刀揣回,侧身从门缝窥看,方要溜出去,突然给安瑛扯住了裤脚。
安瑛认出他,什么也来不及想,连真实与虚假也顾不得,哭着乞求,“——救我——”
陆九郎毫无怜惜,拔脚而走,只扔下一句话,“躲起来别让人发现,熬到天亮就能活。”
命搏命
◎要是如此佞物,死了也不足惜。◎
夜色沉沉,阁楼下头挤了十来个回鹘兵,院子里更多,众人架着火堆翻烤整羊,发出酒后的胡叫,声音嘈乱不堪。
肉香顺着阁楼的板缝飘上来,石头忍着肚饿,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幸亏抽梯封上洞口,底下的兵全然不觉,头顶的一板之隔就藏着屏息静气的几个大活人。
几人熬得饥肠辘辘,下方一直闹腾不休,一个传令兵来呼喝几句走了,院内外一阵哗叫。
石头不明所以,望向了将军,唯有她懂回鹘语。
韩明铮以唇形示意,伍摧看明白了,精神陡振,附耳咬给石头,“回鹘人要在半夜攻商队。”
石头登时一喜,商队那么多军卒可不好惹,最不济也能趁着交战下去寻些吃喝,设法逃走。
果然回鹘兵听说半夜要行事,闹嚷声渐低,纷纷睡倒攒精神,不一会鼾声四起。
又熬了一个时辰,石头一泡尿憋得要炸,忍不住悄悄沿墙尿下去,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料墙边躺了个回鹘兵,给热尿浸醒了,一嗅大怒,举火把照见水渍从顶而下,当即叫喊起来。
阁楼里的韩明铮情知躲不过,也不责备,“抄家伙,能杀一个是一个。”
石头大汗淋漓,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众回鹘兵都醒了,围过来将桌柜堆起,一个兵执锤爬上,咣咣的要撞开挡板。
伍摧与石头死命按着,挡板毕竟是薄木头,没几下给锤得稀烂,乱兵探上头来,给伍摧一刀劈中头脸,吃痛跌下。
楼下的回鹘兵大怒,也不攀爬了,一个肥壮的执锤朝阁楼的底板一掷,咔嚓砸了个大洞,反复几次阁板脆烂不堪,再承不住人,哗啦一声垮了。
石头与伍摧一齐跌下去,给乱兵围住拼杀起来。
塔兰与韩明铮在阁楼一角,身下的残板勉强支了一刻,逐渐滑塌下来,好在落地势头缓,屋内打得激烈,谁也没留意。
主屋不大,里头七八个一围,院里的根本挤不进去,反让石头和伍摧得了益,两人豁出命的拼砍,也不管受伤多处,直杀得鲜血淋淋。
一个回鹘兵发现墙角的塔兰,一手卡住她的脖子,生生将人提起。
塔兰给捏得动弹不得,喉间咯咯欲裂,眼看要给活活掐死,蓦然一蓬烫热袭脸,她还以为自己没命,吓得尖叫起来,脖上的手却松了,直到她抹开满脸的腥血,见敌兵软倒,韩明铮倚墙持刀,方才明白过来。
其他回鹘兵听得尖叫,发现队友被杀,大怒挥刀斩来。
韩明铮一击救了塔兰,却也牵动伤处,痛得浑身发软,手都抬不起来,眼看要命丧当堂,屋顶骤然一声巨响,碎裂的朽瓦与稻草坠落,中间夹杂着一个黑影,以惊人的猛力踩中挥刀者,喀啦一声踹得对方胸骨俱折,屎尿都流了出来。
黑影落地而起,颀长精健,杀气激沸,正是陆九郎。
石头在绝望中瞧见,眼泪不由淌出来,“九郎回来了!”
陆九郎发了狂,刀势狂猛暴虐,斩得屋内血雨纷飞,他的战力远胜二人,接连砍死多个敌兵,但屋内的敌人一少,院里的又扑进来,始终源源不绝。
伍摧受了几处伤,本来已灰心,见陆九郎来又有了劲,死命的撑下去。
屋里的火把烧尽了,余下一片黑暗,三人不知杀了多少,刀也砍缺了口,鲜血浸得浑身湿腻,耳朵充斥着敌兵的怒吼,仿佛无休无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