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一抛玉箸,嘲讽分明,“满座贵人,他独侍奉将军,难道是夫人特意作此安排?”
安夫人其实也是试探,毕竟韩七小姐尚在闺中,哪敢随意送男宠,没料到陆九郎一言挑破,难免落了尴尬,强笑道,“怎么可能,陆公子说笑了。”
陆九郎竟是不依不饶,“夫人从来不拘一格,只要别弄什么送宠奴的把戏,就当我说笑了。”
这人一朝得势如此无礼,安夫人恼得面色微沉,当宴又不好发作。
檀奴知惹了祸,垂头退了下去。
场面僵滞,安瑛的面颊涨得通红,心却似通透起来,“陆公子这样在意,难道是喜欢韩七小姐?”
她不敢看陆九郎,声音也轻,只有邻近的韩明铮听见。
韩明铮一愕,随即失笑,“哪有此事,他一向爱乱说话,怪我管束不严。”
韩明铮虽与安瑛同归,因伤多在昏睡,从未与之接触,如今仔细打量,见她容貌可爱,娇柔纯真,无怪当年给陆九郎所骗。
安瑛见她目光温和,忽然有了勇气,问出长久的疑惑,“韩七小姐为何能对战场毫无恐惧,难道天生就勇猛无畏?”
韩明铮微讶,随意道,“什么天生勇猛,是人谁无恐惧,我只是不愿逃避战斗。”
安瑛听得怔住。
韩明铮知她不懂,“万事皆有难处,令堂行商也少不了麻烦,还不是一样经营?一事避,事事避,到头来一无所成,倒不如坦然迎战。”
安瑛心头大震,一时无言。
陆九郎已经搅了气氛,韩明铮也无意再留,向安夫人辞了宴,带着人走了。
直到二人策马奔远,韩明铮才道,“安夫人不是送了你宅子?也不留些颜面,言语太过了。”
陆九郎不以为然,“那是我救人应得的,当年的事我可没忘,没骂上脸就不错了。”
韩明铮也习惯了,“你就是心眼太小,口舌刁钻,得罪从无忌惮。”
陆九郎的眼尾藏着冷光,“贵人才讲风仪,我懒得来这一套,不说得刻薄些,难道让你糊里糊涂收个男宠回去?”
韩明铮并没放心上,“一句客气罢了,哪会如此。”
陆九郎嗤笑,“那檀奴受过调训,惯于佞媚的样儿,你不是瞧他好几眼,就没看出来?”
韩明铮经他一提,回想后才恍然,“难怪他与你从前的情态有些像,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九郎听得不快,“笑话!我怎么可能像他?”
韩明铮不在意的一笑,“也对,你胆子更大,性子又野,什么人都敢惹,自然不同。”
陆九郎不知想了什么,闷着气不再言语。
韩明铮在军中从不饮酒,年节才随着家人喝几杯,向来酒量极浅,奔了一会醉意上涌,觉出饿来,从鞍袋摸出一块馕饼。
陆九郎终于开口,“干饼子有什么嚼头,我寻个地方将雉鸡烤了,你先歇一歇。”
韩明铮确实有些晕倦,侧颜一笑,双颊醉红,“好。”
二人奔到一处河滩,陆九郎自行忙碌,韩明铮倚着一块大石睡了。
她醉后睡得沉,隐隐有东西在唇颊触碰,想驱赶又迷糊过去,等醒来已是日昳,身子也歪了,居然倒在一旁的陆九郎怀里。
她骇然一惊,立时起身,幸好陆九郎也睡着了,避免了尴尬,大概是多日习练熟稔之极,连这样近的接触也未激起防备。
火堆余烬未熄,热气袅袅,串烤的稚鸡黄亮诱人,散出了香气。
韩明铮紊乱一瞬,定了定神,上前翻动烤枝。
后方的青年倚着大石,静睨她的背影,舌尖轻舔漂亮的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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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铮伤势既愈,没几日就归营了。
天空彩云如絮,和风明媚,全军对赤凰的欢呼热烈如火,沸燃了整个大营。
赤火军虽然补了两万新兵,提拔了一大批新将领,战力远不及全盛之时,韩明铮接掌营务后远比过去忙碌。
陆九郎当然也不会空闲,他担下了整训新兵的要务,如今在军中有了威望,加上史勇、伍摧等伙伴的辅助,用上当年吃灰熬练的经验,夜里商量计划,白天一通折腾,看着一批新兵成效渐显,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入夏练兵初成,他带领千人远行游击,扫荡蕃人的部落,奔掠于浩翰天地,千里闪击,策马纵横,真正感受到男儿的快意。
陆九郎的手段比韩明铮更狡侩,也更狠绝。他会让士兵顶着烈日在荒滩埋伏一整日,骗过斥候,直到蕃军移防的队伍经过;也会将腐畜抛入河流,引发下游营地的泻疫,之后再攻入冲杀。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如一头猛兽泼狠的肆虐,渐渐名声在蕃地传开,都知道河西出了一匹恶狼。
几个月的游击结束,他带着满载战利品的队伍归营。
将台上的韩明铮素颜负手,明姿英飒,身形亭亭。
陆九郎遥遥望着,忽然撮唇一声脆亮的长哨,似招呼又似谑逗。
大营里的数万军士怔了,游击归来的健卒却野惯了,宛如听到头狼的嗥叫,竟跟着啸哨起来,一时间热闹非凡,全场哗嚷,气氛混乱不堪。
韩平策虽知这小子几度救了妹妹,看他依然别扭,悻道,“还是个胡浪样。”
韩明铮轻浅一笑,离得极远都能感觉出陆九郎的神气飞扬,一次长驱,他似褪去一层浮皮,生出成熟猛锐的气势,真正有了武将的骨头。
韩平策看着这些兵精悍结实,泼顽又胆大,很是满意,“这批练得不错,正好补校官的缺,还算个带兵的料,听说战绩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