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湛是韩昭文的妻弟,今年才十七,天生的腿长体硕,看着与青年无异,他去年开始入营跟着韩明铮学枪,称呼也随了营里,习惯的在她身旁坐下,扯起衣衫擦汗,“长安太热了,这里的人怎么受得了,哪有河西早晚凉快的舒爽。”
韩明铮递过一碗杏子水,他接了一气饮下,方才舒服了。
韩昭文心有所感,抬头一望亮晃晃的金阳,从早到晚散发着炽热,宛如无处不在的天威,让人无可遁避。
同样的阳光下,隔邻的陆府也来了一帮客人。
高祟等几名纨绔相约而来,将府内通逛了一圈,不禁生出羡慕。
卫孜向来挑剔景致,也不由夸赞,“既显格韵又不失风雅,陆九当真是富贵了。”
刘骈阴阳怪气的道,“该叫陆大人,就凭这一步青云的本事,咱们将来想拍马都难。”
等进了楼阁,众人又一讶。阁内雕扉极大,制艺精绝,却连窗纸也没糊,夏日里还能取个凉畅的逸趣,到冬日大约就成了雪洞子,床榻虽然新漆锃亮,摆置的雅件却少,诸如字画、瓶盏、香炉、古董等等一概没有。
高祟看得大为摇头,“外头精致,里面怎么如此粗简?”
陆九郎轻松以对,“盖宅子耗光了,都快打饥荒,哪还有银钱置办其他。”
刘骈半点不信,“破宅子烂了多少年,能整治成如今这样,还装穷糊弄谁呢?”
陆九郎双臂环胸,慢条斯理道,“挖池子、垫台基,花钱如流水,还有什么万金的湖石,金丝的楠柱,琉璃的玉瓦,听着无一不好,结果耗得精穷。屋里先简着吧,反正外人也瞧不见。”
几人全是败家子,当然明白这些玩艺何等烧银子,登时哄笑。
刘骈幸灾乐祸,“谁叫你新富乍贵的不通门道,让人哄了,五皇子没赏你个得力的管家?”
陆九郎双手一摊,“管家当然给了,可惜变不出银子来,还找我要花销。”
高祟哈哈大笑,“知道你没人使唤,咱们特意给你送来了。”
几个人合送了八名男仆,一溜躬身行礼,看着确实齐整。
陆九郎也不推拒,一并收了,“多谢,几位弟兄解了我的急难,不然好歹得了赐赏,院子还得自己扫,传出去实在不大体面。”
几人大笑,卫孜心心念念的还有一事,“隔壁的赤凰将军是你的旧主?你素有风流手段,当年可曾得手?”
陆九郎笑容不变,“我哪有这份能耐,怎么,卫兄动心了?”
众人听闻赤凰将军的美貌,皆是心痒如搔,卫孜迫不及待的道,“你要是帮兄弟一把,让我一亲芳泽,回头送你十个美人都成。”
陆九郎也不答话,将他上看下看,左看又看,只是摇头。
卫孜自负潇洒,给他瞧得急眼了,“陆九,你什么意思?”
陆九郎拖长声音,“我是瞧你身板不成,怕架不住这份艳福,弄丢了小命。”
几人哄堂大笑,卫孜急赤白脸的道,“她好歹是个女人,我殷勤小意的哄着,难道她还会动手?”
陆九郎轻佻道,“女人没有不善变的,万一闹起脾气,寻常娇娘至多挠个满脸花,女将军可不同,一拳揍得你进了棺材,轻飘飘的一句谁知你这般不经打,陛下都不好裁断。”
高祟与刘骈狂笑不止,卫孜羞恼之余,不免疑起来,“她真如此凶悍?我看就是个冷美人,怎么你说得像母夜叉。”
陆九郎嬉笑以对,“那是在宫中,你没见她在阵上的模样,提刀砍得人头滚滚,蕃兵都望风而逃。敢把罗刹当牡丹花,你要是将来缺胳膊少腿,别怪兄弟没提醒。”
卫孜哑然,望了眼隔院,悻悻的面色不佳。
高祟听得乐不可支,哗笑道,“要我说平康坊多得是软玉温香,何必自讨苦吃,今日说好了去南曲快活,还不走?”
刘骈大剌剌的斜眼,“乔迁已贺,仆人送了,陆九还不得做个东?”
陆九郎自然不推托,“哪怕当裤子,该请的少不了,你们先去马车,我换了衣裳就来。”
几人笑哈哈去了,陆九唤来五皇子所送的管家,把一干男仆领下去训话。
等人全打发了,陆九郎在树下负手而立,宛如自语,“都不是好东西,暗里盯着些,只要我在府中,谁也不许进后院。”
树影中传来应声,一个前额微秃的男人踏出来,相貌平平,一团和气。
纪远曾是平州军吏,民乱时险些给叛军吊杀,陆九郎救下来,发觉这人活络圆熟,周密可靠,将他留在了身边,帮着处理一些私事。
陆九郎又吩咐道,“韩氏兄妹来长安带了人,打听下是何身份,韩家近期应了哪些宴请,向谁家递了帖子,查得隐秘些。”
纪远就如一个寻常亲随,领命后退了下去。
陆九郎眸中含诮,足尖一落,碾死了万金湖石边的一只小爬虫。
平康坊
◎陆九郎大约是个太监,压根不顾她的求助◎
要问长安城何地最让男人津津乐道,陶然忘归,莫过于平康坊。
平康坊紧邻皇城,不仅有宰相、公主、国子祭酒,六部尚书等高官豪邸,还有北门的北、中、南三条小巷,时人呼为三曲,为众多教坊官伎的云集之地。
三曲之中楼宅林立,池苑精美,看不尽的风流奢华。其中以南曲的名头最响,女伎姿容绝艳,才艺出众,甚至能吟诗品赋,出入王公大臣之宴;中曲略次,招待官绅或名士;北曲则来客混杂,多为应试举子或富商、纨绔之流。
如高祟这等子弟,在百姓面前还能矜夸,到了平康坊至多能入中曲,南曲的美人就如天上神女,连裙带也碰不着。
不过陆九郎是例外,当年他身为宫侍,跟着皇子出入,却在南曲如鱼得水,不必一金一银,蒙得佳人另眼相看,简直妒死了卫孜。
此次有他出头约见,几人兴冲冲进了南曲,来到了一方豪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