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子好歹也做商会,思忖片刻便笑道:“遗芳梦室吧。先前制香时听了你们乐坊的话,在外头裹了一层金箔,搞得香不是香,金不是金的。”他啧啧两声。
“瞧你没见识的样子!乡巴佬一般,殊不知这金箔烧了,另加一味东西。可比你手里头什么留香不留香的好用上数倍呢。”楚娘子捂唇轻笑,“我听说他们二人先前去了二层的东雅间做了瓶花?”
刘公子应了一声。
楚娘子笑道:“这些小娘子,倒是对这些花儿草儿的,格外钟爱了些。”她侧眼瞧了瞧放在一旁陶瓮里的东西。
——
屋中便有瑶琴。
李青溦琴艺虽有不逮之处,却很有几分生活的仪式感,盥过手,又行过对面的香案前,掀开香炉。
待得她打开,才发现里头已经燃着一香丸,瞧香灰,已燃了很长的时间了。
只是味道清浅又隔着隔香片,李青溦一时也闻不出什么香。她打开一边的香盒,取出一枚香丸来看。
香丸表面还另加了一层金箔,瞧着倒是奢华。李青溦轻掀开金箔嗅,闻着一股蘅芜香的味道。
蘅芜香又叫“遗芳梦室”,此香特点便是沾衣枕,经日不散。倒从未见过气味这么淡的蘅芜香。
当是金箔的原因,裹了香气。
李青溦不知如何,到底是有几分嫌弃这不香的蘅芜香,便将香丸熄了香灰倒了,又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包里,取出一味苏合香的香丸点上。
她刚收拾完,便听见身后琴音徐徐响起,她一时未动,坐在香案旁的斑竹胡床上。支颐细听。
她先前自然听过《问情》,却未听过弹的这样好的。
前段琴声哀柔,似一汪泉水涌入,纷纷扬扬地漫起细小的雾气。到了后段泉水却又急湍,似后山洪轰轰烈烈,到最后又是寂静无声。
似是一场感情,由深至浅,又至完全消弭。陆珵说自己此谱许有不至,只是谦虚而已。
李青溦倒被琴音中弥漫的真情实感打动。一时似乎也经历了这么一场无疾而终的□□,她心头乱乱的,一时想起他爹爹和娘亲,一时又想起自己,不由想地远了。
陆珵一曲终了,将琴放好擦净。
远远地见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过去:“怎么了?”
李青溦抬头斜眼看他,一双黑亮的杏眼横波微微发红。
陆珵见她这样心头一紧,轻轻蹙眉,又问:“怎么了?”
李青溦道:“这曲子好没意思。为何先前二人两情相悦,到了后来此女子却任凭这男子如何发问,都不再回应,是不是这位女子她变了心?”
陆珵沉默片刻,看她一眼:“许有难言之隐。若是两人真的有情,又怎会轻易改变?”
“可话本里也常有许多这样的桥段,或许只是人不如新而已。”
陆珵轻笑一声,半弯着身子到她面前,递她一卷手帕:“话本子都是人编的。从未有人足够研习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李青溦未语,绞着帕子,神色还是恹恹的。
陆珵知此事讲不通,又不忍看她红眼,轻声劝她:“罢了,此曲叫你难过,以后都不弹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像哄小孩子一般。
李青溦一时眼睛有些酸,好似自打她回了京城,再没有人这样哄过她。
李青溦一时觉着熨帖,一时又有些窘迫。想自己先前所为,确有几分孩气。不由红了脸,找补道:“你这样说,若我又想听,到时要听的是我,不听的也是我,你夹在中间要如何进退两难。”
陆珵摇头:“不会为难。到时我可以同笛子奏给你听。虽不费事,但我的笛音许有碍听觉,不堪入耳,若有不至之处,万望你能忍着。”
作者有话说:
他第一次这般说话, 哄人的姿态到底是拙劣了些。她外甥方八岁,她外祖父都不至于此。
到底是有几分羞赧,李青溦一时耳廓泛红。
低头的一瞬间却突然明了, 她为什么喜欢同他待在一起。
她在外人面前从来是八面莹澈, 骄矜有度的。
却只有在他面前, 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他从来也不会多问什么。
她正想着这些,外头的门突被叩响,一道黏腻的女声传了过来。
“陆公子、李姑娘还在吗?”
正是楚娘子, 身后她的侍女跟着, 手里头捧着个八寸见长的陶瓮。
那陶罐见着便沉, 那侍女得了刘公子的吩咐, 上来还未曾喘匀一口气,楚娘子便拉着她演起了双簧。
“里头莫不是没有人?只不过也没看见人下画舫呢…”
“不若进去瞧瞧?”
她一席话说的倒是大声, 就是说给里头人听得, 她料定里头的人不想叫他们进去。
果真,她话音刚落,门从里头打开。
楚娘子抬起头来,瞧见那陆郎君一截儿白玉光滑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