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知青对于通往街道办的路可是熟门熟路,自回城之后,他们不是堵在知青办门口,就是堵在街道办门口,要组织给一个说法,让他们安排工作。
赵宏算是去堵街道办去的最少的那个。毕竟,沈牡丹就在本区域的街道办工作。赵宏要去了,只会弄得他妈妈尴尬。
田强是街道办的常客了,雄赳赳气昂昂冲进去,负责知青工作的街道办干部看见他就变了脸色。
“你怎么又来了?”这位被人称作老郭的街道办干部唉声叹气的,“没有工作岗位,临时工也没有,要是有招工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
他解释着,忽然瞥见后头的赵宏,于是立刻喊起来:“沈牡丹!沈牡丹,你儿子来了,快出来。”
沈牡丹从后面一间办公室闪出来,惊讶道:“阿宏,阿兰,阿强,你们怎么来了?”
老郭祸水东引后,打算脚底抹油跑了,却被陈兰君笑眯眯叫住。
“这位同志,你是负责知青工作的吧。我们是来还桶的,也想当面谢谢你,支持我们创业,自力更生。”
什么桶?老郭扶了扶眼镜,想了想,才想起沈牡丹确实是借了个桶,说他儿子侄女想试着卖早餐。
见不是来讨工作的,老郭松了口气,换上了老好人专属的笑呵呵表情,“哦,是这事啊,没关系的,为人民群众服务嘛。”
陈兰君笑笑:“等会儿我们洗干净放着,不过晚上下班前可能还要借一下。今天都卖空啦。”
“真的啊?卖完了?”沈牡丹的语气充满惊喜。
“是,”陈兰君故意说,“卖了……咦?卖了多少钱来着,我现在数一数。”
说着,她就将包里的钱翻出来,一张一张的数。
“一毛、两毛……五毛……一块……”
街道办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她清脆透亮的数钱声,里面其他的工作人员听见,也忍不住探出头来,围观一下数钱的热闹。
“六块……六块五,七块,七块一,七块二,七块三。”
“一共七块三毛钱!”
陈兰君的数钱声一停,街道办忽然静下来,很微妙的安静。
一天,不,半天的时间,七块三。
这年头人均工资大约是一个月30元,平均日工资就是1元。
卖个早餐,能卖出7倍的日工资啊?!
老郭眼珠子都瞪直了。
自从知青回城起,知青工作就落到了他肩上。而知青们最需要的帮助,是落实工作岗位。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从广袤的农村锻炼回来,忽然成了待业青年,工作找不到,整日无所事事,又没有正经收入,哪个不烦心?
待业知青们烦,老郭也烦。因为待业知青和家属们会堵在办公室里,请他帮忙解决工作问题。
这一年下来,他头发都愁得从浓密变为稀疏了,还是没做好知青工作。
不是他懒,不愿意做事,而是大大小小的单位真的没有什么岗位可以拿出来,都是萝卜坑,退一个才能顶一个的空。要知道,穗城可是有四十万知青啊!
工作做不好,他被堵在办公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也就算了,人家还把怨气全撒他身上,当着面骂爹骂娘,他能怎么办?
只能假装耳朵聋了。
久而久之,老郭也就练就了“两耳不闻骂妈声,一心只看旧报纸”的功夫。
本来他都有些心灰意冷,想着就这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算了。工作做不好能怎么办?这工作也不是他挥挥手就能有的!而且这倒霉催的负责知青工作的干部又不止他一个,大家都一样。
反正也毫无办法。
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挥动着手里的钞票,向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性。
老郭忍不住想,要是他负责的那些待业知青,能够像赵宏和田强一样,摆个小摊,每天挣个五块六块的,那问候他老母的人,是不是可以少一点?
哇,想想生活多美妙。
激动了一刹那,他冷静下来,又有点怀疑。说不定,这挣的钱,只是个意外?大家只是想尝个鲜,支持下街坊,明天就不来了。毕竟,家里又不是不能做早餐。
这样一想,老郭原本怦怦跳个不停的心逐渐恢复如常。
万一只是虚晃一枪,挣不了钱,那群兔崽子肯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有的闹腾。
不行不行,他还想保住他脑袋顶上稀疏的几根毛呢!
老郭呵呵一笑:“挺好的,是吧,这第一天,街坊多少会支持。”
像是看破了他心思一样,陈兰君回道:“是,还得看以后怎么样。”
她笑盈盈地提议:“这样,之后几天,我们还桶的时候,顺便汇报一下销售成果。”
“哈哈,你这小妹,我又不是你领导,有什么好汇报的。”
“那也多亏街道干部支持我们工作,才能挣钱,要是街道不借这桶,我们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兰君扯着赵宏衣袖,让他往前站站,“哥,你说是不是?”
赵宏心想说算了吧,这老郭这么久就没解决什么事,尽会说“我尽力了,可是……”,就是桶也是看在他妈沈牡丹面子上借的,支持个屁工作。
可他察觉到陈兰君笑容中的一丝威胁意味,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嗯是的,多谢街道干部支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