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大的,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敢通过铁路来捎带货物倒卖了。
陈兰君沉吟道:“你怎么问这个?”
刘安安说:“你那袋子,还挺沉的。”
她皱了皱眉:“若是真有,你偷偷和我说,我还能帮你打个掩护。可千万被抓到了!我跟你说,上周,有个人就被抓到了,立刻送到‘打办’(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学习班去了。”
陈兰君摇摇头:“我真没做这个,带的都是些土特产,给家人朋友的礼物,还有给你的呢。”
“还有我的?”
“当然啦。”
回来前,她特意去了百货商店和食品公司,买了好些小玩意儿。给朋友准备的,是头花。这年头卖的头花样式很简单,不是黑的就是蓝的,但是质量很好,能戴很久。
刘安安拿到蓝色头花后,立刻戴上:“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陈兰君笑着回答。
聊了一会儿,刘安安依依不舍地送陈兰君去坐小巴。
“等过两天你回来读书,放假的时候一定要常来找我玩,一定哦!”刘安安反复叮嘱。
“好,我们之后会经常见面的。”陈兰君说。
说起来,如果按照之前的轨迹,陈兰君与刘安安是不会有此刻的相见的。她会老老实实呆在乡下教书,而她会在县里继续工作,然后随着时光的向前蜿蜒,两人如同像两条短暂相会的铁轨,各自奔向各自的前路。后来,有一次回老家收拾照片,陈兰君翻到了之前的相册。黑白旧照片里,两个少女紧紧握着手,笑容明媚。
可是,照片里那样要好的学生时代的朋友,其实已有十多年未曾相见了。
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理由,比起电影小说里因为爱上同一个人而决裂的好姐妹,她俩的再不相见实在过于平淡,静静地失去了联系。
小巴颠簸着起步,在隔壁大婶篮子里的母鸡的注视下,陈兰君用力地向刘安安挥挥手:“回去吧,过两天见。”
又是几个小时的路途。
等陈兰君终于走在老家的田野上,已是黄昏。
夕阳晚照,洒在水田上,一片浮光跃金。
陈兰君回来的时候,小妹正在屋前喂鸡,仰头一见姐姐的身影,手一抖,糠谷撒了好些,引得鸡们咯咯咯叫,大声感谢大自然的恩赐。
“爸!妈!姐姐回来了!”
小妹将手中簸箕一收,一边向爸妈报信一边上前迎接。
爸爸陈志生从堂屋跑出来,妈妈郑梅从灶屋探出个头。
不同于陈志生和小妹的嘘寒问暖,郑梅板着个脸,只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兰君一番,确认这丫头手脚都是齐全的,也没有被打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依旧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进了灶屋。
陈兰君卸下身上的东西,小声问:“她还没消气啊?”
陈志生给她使眼色:“差不多了,你去,好好地和她道个歉。”
陈兰君依言跟进了灶屋,低眉顺眼的。
“阿妈,我回来了。”
郑梅不看她,依旧冷面地挥动锅铲,将大铁锅里的青菜盛出来。
陈兰君又凑到郑梅右边,挤进她视线范围内,眨眨眼:“妈,我错了——”
郑梅从鼻子里出气,没骂她,也没说接受了她的道歉,却说:“去,拿一坨腊肉来。”
陈兰君脸上有了笑意,应了一声,去取腊肉。
在堂屋靠后的地方,屋顶吊着个竹篮,放下来,里边卧着一块黝黑的腊肉。这是特意留着,若有贵客登门或喜事发生时添菜用的。
取下腊肉,切一小块,自大缸里舀水冲洗,放在案板上切成小块。
母女俩个虽不说话,但配合默契。
郑梅炒菜的时候,陈兰君用火钳拨动着土灶里燃烧的树枝柴火,调整火候。
今日天气好,天边有淡紫色的霞光。
陈志生将屋里的四方桌搬出来,挪到屋前的草坪里。小妹从橱柜里抱出一叠白底蓝圈土瓷碗,依次摆好。陈兰君则忙着在灶屋与露天餐桌之间传菜。
等到灶屋里的郑梅停止挥动锅铲,晚饭也该开始了。
香喷喷的一碗炒腊肉摆在四方桌中央。
家人围坐在一起,同村邻家养的黄狗嗅见风中的肉香,颠颠地奔过来,在桌子底下围着人腿转悠。这是一只才一岁的小狗,扔一块肉皮过去,狗尾巴左摇右晃老半天,甚至愿意就地打个滚儿,露出柔软的肚皮以示友好,憨憨的,很可爱。
陈兰君于是又丢了一块,再度收获小狗赠送的一个热情蹭蹭。
饭桌上,小妹叽叽喳喳问着陈兰君的经历,“姐姐,你摆摊是不是要很早起来呀。”
“当然,差不多凌晨两点得起来吧。”陈兰君简要说了说。
谁知这丫头听了,一张小脸皱成苦瓜,以一种万分同情的眼神注视着她:“姐姐,你太辛苦了。”
陈志生也说:“是,二妹,这段时间累着了吧。”
“是有点累,”陈兰君夹了一筷子肉,“但有肉吃,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