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卷子卷成一个桶,揣在兜里,说:“好,那么我晚上改一下,明天你可不许再迟到了。”
“好,一定。”
陈兰君还记着今天要做值日的事,从办公室出来,就回到教室。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了,刘黎倒是在,但她是在看书,做卫生的是另一个人。
也许是看见陈兰君眼底的疑惑,刘黎将书往前一放,小声说:“我给了她饭票,她乐意帮忙做卫生。”
陈兰君不置可否,轻轻“哦”了一声,回到座位。
刚刚进教室的曹红药听见了,眉头一皱,说:“刘黎,你这样,不太好。”
刘黎手托腮,轻飘飘地瞥她一眼:“怎么不好。”
曹红药沉着脸,不说话。
倒是跟着曹红药身后一个短发室友开了口:“你这是资本家做派,剥削同学。”
这话就有点重了,现在虽然运动不怎么搞了,但“资本家做派”“剥削”几个词还是让在场的人眼皮子一跳。
原本聊天、收拾书包、预备回家的同学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齐刷刷看向刘黎和曹红药等人。
那个帮忙打扫卫生的同学整个人都被吓住了,一副要落泪的表情,声音颤抖:“我,我没有……”
刘黎腿一伸,将桌子一踹。课桌在地板上滑动,刺啦一声响,很刺耳。
她双臂环抱,说:“成绩成绩不怎么样,扣帽子的水平倒是一溜。怎么,下一步是不是要校门口去贴大字报,搞武斗啊?我见多了,来,你只管来。”
短发室友下意识地往曹红药身边挪了一步,声音也小了,嘟囔道:“谁不知道你爸是革委会副主任,谁斗得过你啊。”
“说话就说话,蚊子叫呢?”刘黎冷冷地说。
短发室友彻底不说话了,整个人快要缩到曹红药背后。
曹红药伸出一只手,安抚性地将短发室友护在身后,说:“她不是这个意思。都是同学……”
刘黎打断她:“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曹红药抿了抿唇,说:“不小心说错话了,你不要那么敏感。”
“敏感?”刘黎笑了,她起身走至曹红药身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到底是谁,整天没事在哪里说人坏话呀?我的大班长。”
刘黎微扬下颌,说:“考个第一,就跟全校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一样。是,上次考试你是第一,但我也不没考过。”
刘黎的目光很有攻击性,说话的腔调也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思,可曹红药并不惧,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
忽然静了下来。隔壁班的同学有说有笑往外走,更衬托出(1)班教室内的寂静。
这寂静直到教室门口传来秦老师的声音,才被打破:“在做什么?怎么了?”
看来是有在走廊的同学去搬救兵了。
刘黎扭转过头,说:“认真聆听大班长的教诲呢,没事。”
她看了曹红药一眼:“反正月考就在下周了,我们走着瞧。”
话音落,刘黎将自己的书包拽出来,搭在肩上,顺带问陈兰君:“喂,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我请你。”
正津津有味看戏的陈兰君忽然被拽到戏台子上。她往左看,曹红药以及几个农村出来的学生都望着她,那个短发室友甚至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去。
往右看,几个打扮时髦、一看就是城镇户口的同学默不作声走到刘黎身后,如同往常一眼,打算同刘黎一起走出教室。
陈兰君看在眼里,心里大致有了数。好家伙,上个学还有这么多名堂。
不过在城镇户口与农村户口待遇天差地别的当下,这种延伸至校园中隐隐的对立,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难题摆在她眼前,到底是选择曹红药,与这些和她一样出身农村却勤学上进的学生一派,还是选刘黎这种家世不错的城镇户口学生派。
还真有点麻烦呐。
陈兰君选哪一派?
她哪一派都不选。
开什么玩笑,哪有时间耗费在这种事情上?她脱离高中的学习环境已经很久,光是好好学习都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更别说她还要思考在上学期间该如何挣钱,哪里有精力去掺和同学们的明争暗斗?
几乎是在顷刻间,她便掂量清楚了轻重,果断说:“谢谢,我出去吃。”
两边都不沾,他们爱怎样怎样,别打扰她念书挣钱就好。
对于陈兰君这个态度,一些城镇的同学看她的眼神,颇有种“不识抬举”的意味。
刘黎则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转身领着几个玩的好的同学离开。她只是觉得陈兰君有趣而已,并不是一定要做朋友。
刘黎一行人走后,秦老师也匆匆离去。没了这些人,曹红药身后的短发室友明显松了口气,抱怨道:“这人真是的。”
“行了,少说两句。”曹红药淡淡说,她看向陈兰君,微笑:“要一起去吃饭吗?”
“不太方便,”陈兰君起身,将椅子收拢到座位,“我今天想一个人吃。”
同样谢绝了曹红药的吃饭邀请,陈兰君独自一人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