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菜可算是这时候乡村里的盛宴了,顶新鲜的猪肉与猪内脏,无论是炒是炖还是煮,都能让人连吃三碗饭。尤其是在常年累月吃的红薯、咸菜和腊肉的衬托下,杀猪菜的美味越发令人惦记。
由于今年村里多了一个家具厂,村民们除了种田所得,还多了一份工钱,因此年猪都很阔气地多杀了两头。
正在这时,两个壮汉拉开门,案板上是刚刚切好的新鲜猪肉。
“分猪肉咯!”不知谁欢快地喊了一声,村民一拥而上,挥舞着手中的盆,整个人恨不得贴到猪身上去。
小妹因与陈兰君说话,往队伍外走了几步,这一下就彻底被拥挤的人群挤到最外头了。
她有些懊恼地说:“等了好久,还想分点好肥肉。”
陈兰君安慰道:“没事,这么多呢,总能拿到的。”
俩姐妹说着话,里边分猪肉的兼职屠夫的社员眼尖,瞧见是郑梅的孩子,忙伸手招呼:“阿兰、阿竹,你们过来分肉。”
一见是这两姐妹,前排两三个大婶也心甘情愿让出一条路,毕竟没有郑梅也多不出这两头猪:“来,到前边来。”
小妹正要上前,听到有人阴阳怪气:“怎么,公社的干部子女就能先分猪肉啊?我还是副大队长呢,不也在这里排队!”
小妹一时愣住了,回头看陈兰君。
陈兰君有点搞不清这副大队长在阴阳怪气些什么,但秉着不能给老妈丢脸的想法,她义正言辞地说:“那是自然,我妈妈一直以‘为人民服务’自省,就是当厂长,也是和大家拿差不多的工资,怎么会占了好猪肉呢?我们一定发扬风格,等大家拿完了我们再拿!”
这一番高风亮节的话令村民叫好。
“好,说得好!”
“郑主任教育得好呀!”
副大队长冷哼一声:“尽会说漂亮话。”
“人家也干漂亮事。”被他驳了脸面的屠夫嘲讽道,“要不,你也发扬发扬风格,最后分。”
副大队长不吭声了,只嚷嚷:“动作快一点,家里柴都烧上了,等下全浪费了。”
这年头因为油水不足,大家对于好肉的定义也不同,先被分走的往往是油脂最丰富的猪板油,再是猪肉。
最后轮到陈兰君姐妹时,装了大半盆子猪杂,和一些精瘦肉,屠夫过意不去,另外用自家的小面盆装了猪红。
“这个开汤吃,也不错!”
一大盆猪肉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小妹帮着推。
回到家,陈志生在灶屋烧火,陈兰君与小妹帮着郑梅料理杀猪菜,把猪大肠猪小肠什么的用旧牙刷洗刷干净。
干活的时候,陈兰君说了方才分猪肉的事:“那副大队长和我们家是有过节吗?”
“他?你别理他。”郑梅嗤之以鼻,“本事没有,脾气却大。”
原来上面下了通知,等到年过完,乡村基层的组织会迎来改革,公社和大队都换了名字,成了镇政府和村委会。
组织架构换了,干部班子也是跟着一换。正巧本大队的大队长要退休了,于是空出的领导位置就被盯上了。
那个副大队长资历老,又和大队长是堂兄弟关系,因此总自诩为下一任大队长。
结果冷不丁杀出一个郑梅,原本名声就不错,村家具厂办好之后,更是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扬,这就让那副大队长患上红眼病了。
“这么说,妈妈要升官了?”陈兰君打趣道。
“什么官啊,笑死人了。”郑梅笑,“不过要是能成,以后做事更方便些。”
说说笑笑间,饭菜做好了。
主菜是一大盆杀猪菜汤,猪肠、猪肝、猪腰等切片斩断,瘦肉切成沫,再加上凝固好的新鲜的猪红一起煮,稍稍放点盐,滋味就很好了。
除夕那天,除了杀猪菜,还有年糕。是村里这季新收获的稻米打成的,清清甜甜,用猪油煎至表皮起泡,又酥又有嚼劲。
吃过年夜饭,大家坐在一处休息,小妹拿着鞭炮在庭前放。
陈兰君放了一两个,就坐着看小妹放。坐久了,觉得有点点单调,她说:“要是有电视,放春晚当背景音也热闹。”
“什么春晚?”
哦,她忘了,第一届春晚还要过三年才有呢。
不过纵使有了春晚,这边的人也不大爱看,顶多放着当个背景音,最要紧的事情是打牌,麻将、扑克,都打。
怕打扰陈兰君学习,郑梅这个年节都没怎么出去拜年,就是上门的客,也只是说说笑笑,陪着略坐一会儿,绝不打牌。
陈兰君乐得个清净,伴着鞭炮声,整日坐在房间里温书。
“兰君,你朋友来了。”
“哎,来了。”陈兰君放下书往外走,有点疑惑。寻常亲戚来郑梅是不会特意喊她的,也不知来得是谁。
出门一看,堂屋里,一个小姑娘正给郑梅戴围巾:“阿姨戴这个颜色正好。”
不是阿晶还是谁?
阿晶是过来拜年的,带了许多自己家做的东西,硬要陈兰君收下。
“一定要收的,你帮我这么大的忙,要是连这点礼都不收,回去了我奶奶肯定骂我。”阿晶很坚持。
陈兰君只得收下:“可以啊,你现在气势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