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半晌。
郑梅抽了一口冷气:“谁告诉你的?你沈姑姑?”
陈兰君笑了笑,并不接这个话题。
郑梅也反应过来,他们这是不打自招了。
郑梅叹了口气,承认了:“算了,你既然知道,那就告诉,是,大妹确实没死。”
“现在开放了,要不写封信,请她回来看看。”
“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前一阵子不是还有香江的大老板回来祭祖么,人家还捐款呢,可知现在没那么忌讳。”
“至少短期内不方便,”郑梅皱着眉,说,“你刚刚高考完,成绩应该不错,那之后要上大学,要政审,她这身份,到底不是很好听,万一带来麻烦,不说你,也不说我们,就是大妹自己都过意不去!”
陈志生也点头附和:“人家大老板是大老板,你姐姐又没到那个地步,谁知道贸然回来会怎样?”他是实实在在吃过身份带来的亏的人,实在不想自己的女儿们又来一次。
说起来也是这个道理。陈兰君想了想,说:“那即使姐姐现在不方便回来,我到葆安县那去,偷偷见她一面,总是可以的吧,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郑梅不说话。
陈兰君于是凑过去,把手搭在她肩上,柔声柔气地说:“我好想姐姐,就见一面,我保证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知道郑梅跟自己的脾气相近,一向是吃软不吃硬,因此特意放低了态度,像块牛皮糖一样,粘着郑梅。郑梅板着脸朝左,她就嬉皮笑脸挪到左边,郑梅往右,她就往右。
“小祖宗,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没有!”郑梅咬牙说到,“我试一试,虽然未必能行,我试着联络一下,总可以吧?”
“妈妈最好了。”陈兰君欢呼一声,看向陈志生,“爸爸也最好了。”
郑梅“哼”乐一声,又叮嘱她说:“暂时别和小妹说,她那个人,藏不住话的,一旦知道了,别人还不用怎么问,她就说出去了。”
“行,我知道的。”
去葆安县的事情既然在郑梅与陈志生面前过了明路,事情便好办多了,郑梅给陈兰君开了介绍信,好方便她买火车票。现在她又是村长又是村办企业的厂长,开个介绍信跟吃饭一样,很方便。
陈兰君接过来一看,介绍信写的是“探亲访友”的理由,于是说:“再给我开一张吧。”
“你属蜈蚣的,要两封介绍信?”
“有用啦,你就以厂子的名义开一下,我看能不能帮忙拉点订单。”
“麻烦死了。”虽然抱怨了两句,但郑梅还是依着陈兰君的意,另外写了一封介绍信。
在家休息了两日,陈兰君提起行李,出了门。
去穗城去葆安县都是一条铁路,考虑到长时间的火车旅程不舒服,这时买卧铺还等要干部级别,只能坐硬座,陈兰君便先买了去穗城的票,熟门熟路的往沈牡丹家去。
去的路上,发现繁华的路口已经有不少摆着小摊的,天气炎热,她走到一家卖凉茶的小摊前,问:“凉茶怎么卖?”
“三分钱一碗。”一个女人回答道。
“好,给我来一碗。”
特别普通的凉茶,胜在解渴。陈兰君一口气喝了大半碗,笑着问:“姐,你是知青么?”
“是啊。”因这时没什么客人,女知青闲着也是闲着,便和她聊天,“你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好像看过报纸,说有知青摆摊什么的,怎么样,这一项生意还好?”
“马马虎虎吧。”女知青说,“其实也赚不了什么,还要给街道分三分利。”
“啊,现在还要给街道这么多呢?”
“是呀。”
喝完凉茶,陈兰君往沈牡丹家去。
沈牡丹见了她很高兴:“我想着你放假应该会过来转转,还特意晒了新床单,正好来了。”
陈兰君笑着说:“多谢姑姑,只是可能也住不了几天,我还打算去葆安县,唔,现在该叫鹏程市了,去探望一个朋友。想叫表哥一起去逛逛,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
“应该有空吧,具体的你问问他。”
等到赵宏回来,一听陈兰君的来意,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在穗城住了一天,陈兰君和赵宏坐上了开往鹏程市的列车。
“不好意思, 麻烦收收脚,让一下。”
赵宏开道,领着陈兰君艰难地在绿皮火车车厢里穿行。从各色简陋的行李袋、化肥袋、桶子、背篓, 还有卧在篮子里嘎嘎叫的很有意见的鸭子之间艰难的穿过去时,陈兰君一直按着腰侧, 衣裳里边绣了个内口袋,里面装着四百元巨款, 一半是自己赚的, 一半是爹妈给的,这可不能有闪失。
若是再往后五年,给陈兰君八个胆子她都不敢揣着这么多钱在火车上,那可真是有拿着刀一节一节车厢去抢的。好在现在仍处于改革开放之初, 大部分人还没完全醒过神, 秩序比较好,
但陈兰君还是不敢松懈, 毕竟这可是她全部身家了。
走了两个车厢,赵宏终于惊喜地叫到:“兰姐,这有个座。”
陈兰君松了口气, 捏着硬纸板火车票挤到窗边的空位坐下, 赵宏立刻跟上。现在的火车票上只写了硬座、连具体的座位编号都没有,全靠抢座位,火车车头还是蒸汽的, 呜呜冒烟的那种,拉着一串绿皮车, 十分复古。
直愣愣的座椅, 靠左有一张小桌椅,对面坐着一个穿黑色中山装、戴眼镜的大叔。大叔身边有个很精壮的男人, 坐姿笔直,一双鹰眼很快速地打量了一遍陈兰君与赵宏。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小妹,一个长得比较正派的小弟,看着不像危险人物。确认这一点之后,男人紧绷的肌肉方才放松下来。
中山装大叔呵呵一笑:“你看着比这妹妹大一点,怎么叫她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