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的一天即将过去,哼唱着月光光的曲调,她想起这些年的事,有好也有坏,只是不好同二妹讲。
过关之后,她凭勤快,在茶餐厅揾了一份工。很意外的,邂逅了女儿茜茜的父亲,一个眼睛很好看的年轻英国男人。那人也是有些身份的,因此她过了两年好日子,珍珠项链就是英国佬送她的,他叫她“小珍珠”,好看的眼睛里全是她,如同注视着英女王王冠上最夺目的一颗宝石。
可是,珍珠也会成为鱼目。他说,抱歉,但她的身份太低,无法成为她的妻子。
他只愿把她当情妇,或者“妾”,说来好笑,从小长在红旗下的她是来了香江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妾?
自然是不同意的。
她抱着茜茜,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回到街市去,一边打工一边抚养女儿。茜茜生下来身体不太好,前两年病的厉害,看了中医看西医,整日吃药,她更是囊中羞涩,只好中断了给父母的接济。
从此不敢与家中通信。
未曾锦衣,何敢还乡?
只是二妹的信,终究动摇了她的心神,于是去见了。
办厂的主意,很好,可是,陈凤君实在拿不出钱了。
她望着地堂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
陈兰君同样也在望着月亮。
阿晶拨了拨美孚灯(煤油灯),惋惜道:“那么你姐姐,是真不愿意合作吗?”
“更多是有心无力。”
陈兰君猛然抬手,又快又准往小腿上一拍,葆安特产,一只蚊子胡成一个血肉模糊的小点。
来了几天,她腿上就有几天的蚊子包。鬼知道哪来这么多大的能当菜炒的蚊子!
阿晶见状,连忙去放蚊帐:“兰姐,到蚊帐里来吧。”
陈兰君将自己囚禁在蚊帐里,外头是嗡嗡作响的不肯离去的蚊子,真切明白了何谓“私拟作群鹤舞于空中”。
她摇摇头,不去想蚊子,琢磨起如何说服陈凤君。
上辈子,她还要晚两年,到这边打工的时候才见了陈凤君。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的她对陈凤君是有怨的。
都说逃到香江的人有钱,辛辛苦苦一年,比不过人家六分钱,即贴六分钱邮票寄钱回来。然而陈凤君并未寄家用,以至于她因无钱而辍学。
至于陈凤君的经历,由于并不是很光彩,她本人不愿意讲,爸妈也不好讲,因此陈兰君与陈凤君的关系并不亲密。
直到陈兰君生病,陈凤君来照顾,两姐妹才慢慢放下心结。
姐姐是自尊心极强的人,这回说了那么多理由,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穷”。
当然,除了穷之外,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姐姐对于她的能力并不太相信。
在陈凤君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只会读书的小丫头。忽然见面,这个小丫头说,要开电子厂?还是要卖什么电子表之类她没接触过的东西,听着就跟邻居家的小孩突然跑过来和你说她要造火箭、速速打钱一样不靠谱。
这才是藏在那些借口之下,真正的顾虑之处。
想到这,陈兰君叹了口气:“她有难处。”
阿晶想了想,提了个建议:“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要么我们再悄悄去问,说不定能找到愿意合作的香江人呢?”
那自然是能找到的。
陈兰君要真是只要一个香江人做合伙人,那么有太多选择。无论什么时代,总有能洞察风向的聪明人。
可是,那是姐姐,那是她亲姐姐!
像姐姐那样忙于奔命的人,对于所谓时代的风口,其实是比较迟钝的。
开玩笑,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玩,哪里有空去看新闻,研究宏观经济动态?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令人疲倦了。
更何况,姐姐还要独自抚养一个女儿,哪里有时间顾及外界的变化,更别说投资内地这种事情。
在大多数香江人看来,现在的内地就是个没什么希望的穷乡僻壤,投资?那钱肯定是打水漂了。
别说普通民众,就是许多外国的大公司,也处在观望阶段,生怕一天变一个风向。
上辈子,因为这些原因,陈凤君并没有赶上这千载难逢的遍地捡钱的好机会。
她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十多年,最终排到了一处政府公屋,高兴地内心在舞龙舞狮子。
可是,姐姐那么聪明、那么勇敢,她是可能有更好的人生的。
陈兰君不愿意放弃这可能性。
她要拉陈凤君一把。
陈兰君翻了一个身,长长叹息一声。
不行,她非得想个法子,让陈凤君“心甘情愿”的与她合作。
临近中午, 茶餐厅进来许多客人。
陈凤君拿着一叠纸,匆匆记单:“一份西多士,柠檬茶走冰对吧?”
店门被拉开, 陈凤君原本以为是新来的客人,一边记一边说:“欢迎光临, 找空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