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君握了一个肉包慢慢吃,见阿彤老老实实将粥喝完了,她才缓缓地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钱厂长想要摘桃子。”
总有这样的人,做事是不肯做的,要他栽一株树,左推辞又推迟,就是不愿意动。直到人家的树费劲载好了,他就颠颠地跑来了,五指一摊,来摘桃子。
只是钱厂长这种撕破脸皮的方式,未免有点太难看了。
阿彤皱着眉说:“可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把糖果这一条生产线坐起来的,眼看就要丰收了,他却这个样子!真是卑鄙。”
陈兰君冷笑了一声:“确实卑鄙。”
但卑鄙之人并不是没有脑子。
那钱厂长抓空子抓得很会,他知道承包车间这事明面上没有得到领导首肯,更别说法律了,真闹起来也无据可依,所以敢这样做。
另外,他明知道阿彤承包这个厂,背后是有香江企业作为支持,却仍敢肆无忌惮地行事。这说明,钱厂长可能调查出来了部分她们正梅公司的底细,知道不是什么不能触碰的庞然大物。亦或者是,他另外和其他的香江企业达成了合作协议,因此不在乎。
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不然,他甚至不必当着众人的面,假惺惺地将阿彤明升实贬,去做什么供销科科长。直接以“我识破了你们的底细”去威胁阿彤更快捷一些。
她心里梳理清楚了来龙去脉,虽不耻钱厂长所谓,但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只是现在这两天正好要考试,她也无法抛下考试不管,立刻去厂里处理事宜。况且,一旦她真的出面,那么钱厂长对他们的底细也许会更怀疑。
陈兰君望着眼前的阿彤,若有所思:“再吃一碗,吃饱了,好做事。”
阿彤赶忙盛了一碗粥,吸溜下肚,擦了擦嘴:“我吃饱了,兰姐,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陈兰君的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请客、吃饭。”
餐桌, 一个神奇的地方。
喜事、白事、好事、坏事,总为这筷与碗的碰撞声所见证。许多故事,许多生意, 也离不开餐桌这一方小小天地。
连续几天的阴雨,让人总觉得不太舒服。
车间的木姐就是这样。
她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铁娘子, 挖土建厂房,一双手能把运土的小推车推到飞起, 当时还上了报纸, 叫她“第四食品厂铁娘子”。
可是也许是那时太过拼命了,过了四十,一些小病小痛便找上门来,譬如风湿。一到阴雨天, 木姐的肩膀和关节就会隐隐有些痛。
今天也是一样。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运行的生产线, 不太舒服地转了一下肩膀。
“木姐,老毛病又犯了?”
一回头, 阿彤走过来,从口中掏出一包膏药:“上回给你的从香江拿来的药膏用完了吧?喏,这次和那边老板见面, 我又厚脸皮向人家讨了些, 给。”
“呦,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有效果就好, 有效吗?”
“还不错,”木姐转动了一下肩膀, “确实好像没以前那么疼了。”
寒暄了两句, 阿彤问:“其实,我是想邀请你晚上一起吃饭, 阿峰阿欣他们都会去。”
木姐摇摇头:“你们年轻人聚就好,我老了,不爱吵闹。”
“哪有,”阿彤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木姐你应该听说了吧?”
她把头低垂着,有些许寥落:“原来的承包协议说是不作数,我之后会去供销科了,也就没办法和你们共事了。”
这件事,木姐有所耳闻,按她的想法,这完全是乱弹琴,无论是承包还是收回承包,钱厂长都跟儿戏一样。
木姐皱着眉说:“你也不容易。”
阿彤苦笑着说:“所以,这算是我第一次请你们吃饭,也是最后一次了。木姐,大家都盼着你来呢,毕竟这车间论起资历,你是这个。”
她举起大拇指,说:“这些天也跟你学了很多,木姐也算我半个师傅了,就给我个机会,一起吃个饭。”
话说到这份上,木姐也不好再拒绝,便点了点头:“行,那我还是去吧。”
片好的烧鸭端到桌上,灯光一照,酥皮油亮。
满满一桌子的人,都是同一车间的工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
“别说,那个新包装是真的漂亮,跟画一样,反正我们这边厂里生产的,从没有过那么漂亮!”
“香江的老板要求还真是严格,上一回他们那个经理硬是过来盯着我们,把口味调整了。”
一位工人指着阿彤笑:“说句不好意思的,我那时候背地里喊你‘彤扒皮’哈哈哈哈。”
众人一齐笑了。
阿彤也笑:“那现在呢?你把我当什么。”
“咱们也算一起奋斗过,最主要是有成果了。”那人爽朗地拍桌子,“现在么,我把你当小妹!”
“嘁,”另一个人嘘他,“人家是我们车间的车间长呢,还小妹。”
“那是为了表示亲近嘛。”
吃吃喝喝了一阵子,一只烤鸭被瓜分的精光,只剩些边角的鸭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