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内,陛下得有半月宿在仙居殿,明明她更年轻,可陛下就是宠爱姨母,连姜皇后都比不?上的宠爱,后宫人尽皆知。
她手下用力,眉形画歪了,菊芽急匆匆跑回来,俯身?凑在她耳畔小声道:“美人,我看见孔嬷嬷把?李娘子请进合欢殿,又暗示翠喜出去。奴婢悄悄跟着,见翠喜同陛下身?边的内监说话,随后陛下起?身?离席。
奴婢不?敢大意,赶忙爬回来禀报,殿下的用意,怕是”
后面没说完,孙映兰的指甲倏地掐进掌心。
长公?主这是要?另扶新人了,就像当初帮扶她勾/引陛下一样,如今见她没有长进,便要?舍弃,让李幼白来?
就因为她没留住陛下,便合该成为弃子?!
孙映兰拧眉,随即飞快地沾湿帕子,擦掉画坏的眉形,让菊芽给她勾勒出柔媚的面部轮廓,因早已换上绯色及胸襦裙,故而只?扯了件同色系斗篷边穿边往合欢殿疾步而去。
无论如何,她都得在李幼白得逞前阻止,否则一旦成为弃子,拾翠殿便会再度成为冷宫。
她不?能像崔宝珠那般,死的惨烈可怜,她得去俘获陛下的心,她很?年轻,又跟姨母相像,陛下会喜欢她的。
一路几乎飞奔而去,虽穿的单薄却也觉不?出冷来。菊芽跟在她身?后,看那飘动的斗篷,有一瞬间?,就像飞蛾扑火般。
合欢殿
李幼白写完一份回折,忽然头疼了下,犹如被什么?东西蛰到。她将笔放下,抬手捏住眉心,但这种酸麻的痛感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烈,酸麻之后又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热意涌动,心口?处被人揉过一般,她咬着唇,试图喝水来缓解。
但那半壶水喝完,她出了一身?热汗。
孔嬷嬷与另外两个宫婢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离开合欢殿,去与长公?主回禀。
“殿下,事情都已经办妥了,李娘子喝了茶水,神志开始不?大清醒了。”
刘瑞君淡淡嗯了声,涂了朱色蔻丹的手举到眼前,眉眼冷冷清清,“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孔嬷嬷没说话。
“其实她和我很?像,对不?对?”刘瑞君似在自问自答,声音低低的,“看着她,我有时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真?好,鲜活有朝气,随便怎么?笑都那么?好看。
可惜,她不?是我。但她该高兴长得像我,是不?是?”
“殿下金尊玉贵,岂是李娘子能比拟的。”孔嬷嬷见她神情哀伤,不?由?憎恶起?孙映兰来,若不?是她没出息,只?得了这么?几日的宠,殿下也不?至于再花心思,将主意打到李幼白身?上。
原想着孙映兰能笼住帝心,分走崔慕珠的恩宠,孰料崔慕珠那边日日寻欢,孙映兰却无计可施。
“陛下一定会喜欢她的,比对崔慕珠更多的喜欢,一定”余音被冷风吹远,刘瑞君合上眼皮,拢紧雪白大氅的领子。
李幼白的视线朦胧起?来,变故来的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反应时间?,短短一瞬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她趴伏在案上,只?能看着进进出出的宫婢,将她搀扶起?来,撤走书案和回折,然后带她来到熏了龙涎香的屋内。
她倒了下去,身?后是柔软的大床,一层层的热浪扑来,她要?被烧成灰烬了。
孙映兰对合欢殿太过?熟悉, 以至于当她看到那些守在暗处的宫婢时,能轻而易举绕开。她做了几个月的殿中侍笔,为?长公主?鞍前马后无所不从。但饶是如此, 那?该死的老嬷嬷还是瞧不起她,轻蔑她,甚至当着宫婢的面数次训斥。
她又不是丫鬟小厮,她是孙家嫡女,何曾受过这种侮辱。那孔嬷嬷算什么东西, 长公主?的乳母,倚老卖老的下贱胚子罢了。
孙映兰越走越快, 越来越气, 胸腔内气鼓鼓的,拨开珠帘时打在脸上,她的瞳仁便立时收缩,瞪了眼恨不能将珠子全都扯掉。
如若今夜李幼白成了陛下的枕边人, 往后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一颗没有价值的棋子?, 迟早变成崔宝珠, 她还年轻, 她不想死。
孙映兰脑中一片慌乱,脚步如风, 很快冲进偏殿内。
殿中昏暗, 薄薄的光影间可看?到博山香炉周遭袅袅浮动, 名贵的龙涎香盈满整个屋子?, 吸了一口后, 人仿佛被腌入了味, 孙映兰脚步慢下来,一步步走近床榻。
藕粉色纱罗帐子?, 不时曳动,隐约露出床上曼妙的身?影。孙映兰的心?提起来,偏殿布置未变,唯独床榻换了新的,不时自?己和陛下初次云雨时的花色,而变成了清雅的芙蓉。
菊芽守在侧门,垫脚望风。
孙映兰一把撩开帘帷,看?到躺在其中的人后,怒火倏地攀升。
“李幼白,你不是最会装清纯的吗,怎如今也要?走你厌恶的路,靠爬床来走捷径?”
李幼白只知道有人站在远处,但她看?不清是谁,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尽管她用力去睁眼睛,撑着双臂想要?起身?,可每回刚抬起肩膀,便又重重摔回绸被间。又是一阵晕眩,伴着一种令她难以言喻的感受,她蜷起双腿,脚趾抵在脚踝处,像有细密的牙齿在咬她的肉,她胡乱拂了把,指腹擦着肌肤引起更深层的战/栗。
唇间溢/出轻盈的低呼。
孙映兰看?她娇媚潋滟的模样,忽然想起在镇国公府时所有人都喜欢她,围着她,同她说话玩笑,在她出现后自?己受到难以忍受的冷遇,甚至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被逐出家学。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在李幼白出现之后,她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光芒,将自?己比的一无是处。如今又要?故技重施,迷惑陛下!
孙映兰怎可能坐视不理!
别说是男人,便是她看?到李幼白这副勾人的面孔,也会被其蛊惑。她还从没见李幼白如此穿着,外?面只罩着一层薄软的绸裙,绸裙下是玲珑有致的身?体,她曲着膝,细长的腿没有一丝赘肉,皎洁如月色一般。脚趾时而蜷起,时而伸开,双手便摁在身?侧,紧紧揪着绸被,喉咙里的声音叫人浑身?血液发烫。
孙映兰甚至能看?到她里面的亵衣,小细带子?挂在脖颈处,前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何其妩媚妖娆。
她怒火中烧,转身?从桌上找来一大壶冷茶,朝着李幼白当头浇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漫过?李幼白的脸,从额头滚到眼睛,再到鼻间,她被呛得咳嗽起来,水流不断滑入喉咙,她难受地想要?避开,可孙映兰爬上床去,用力抓住她的下颌使她被迫承受。
“我?以为?你是什么清高单纯的小白兔,结果呢,不过?就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精,别人看?不穿,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你就是想要?夺走我?渴望的一切,不择手段,来证明?你的能力!做梦,妄想!”
茶壶被扔到床尾,李幼白被她掐的下颌生疼,但意识却慢慢聚拢起来。
她眨了眨眼,看?见上方?眼珠赤红的孙映兰,忽然觉察出自?己的处境,也顾不得喉咙疼,伸手去推孙映兰,边推边解释:“孙娘子?,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事我?我?不知情,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我?感谢你那?一壶冷水,但咳咳我?们必须赶紧离开,否则谁都逃不过?惩处!”
她尽量言简意赅,孙映兰虽恨她,可毕竟知道轻重。
遂飞快地往外?瞥了眼,一把抓住她腕子?起来,两人刚跑到菊芽望风的侧门,便听到前殿门口传来走路声,再不敢耽搁,跟着菊芽便往前方?甬道加速跑去。
李幼白脚步踉跄,又被她拖拽着,刚刚清醒的脑袋如今又开始迷糊,她怕自?己倒在合欢殿,便用力咬破了舌尖,凭着残存的意识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