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茨走进来的时候,尤兰达正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天际金色的夕阳。
他握了下尤兰达被子外的手,眉头便皱起来,“你的手很冷。
尤兰达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像是才注意到阿尼茨,“…嗯。”
“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尤兰达挤出一个微笑,“就是有点累。”
阿尼茨盯着尤兰达的表情,似乎在认真探究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跟那个烦人的老头说话是很累。”
这话有轻微抱怨的意味,是阿尼茨很少流露出来的。尤兰达想了想,“你很讨厌古奇博士吗?”
阿尼茨的手心散发出浅红的光圈,有温度一点点熨帖着尤兰达的手。他垂着浅色的眼睫,“他很聪明,也很坏,我没见过一个人类在他手里讨到过好处。”
的确是这样。尽管古奇博士在很多事上的做法尤兰达并不认同。可他想做的事情无论多么夸张离奇最后总能做到——这也算是值得惊叹的智慧和执行力。
“那你呢?”尤兰达便问,“你总要比他强大很多。”
“我也没有。”阿尼茨金色的眼睛望着她,没有一丝骄躁的掩饰,“他了解攫取人心的东西是什么,即使知道被他利用也没办法。”
尤兰达便沉默了。两只手都被阿尼茨的光圈照的暖呼呼的,内心一些懦弱的渴望随之生根发芽——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术又在耳畔响起了,“看啊,多么诱人的爱,快抓住它,掌控它,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该产生这样的念头……尤兰达难过的想。
只是片刻的失神,一枚轻柔的吻便落在脸颊,她抬起头,刚好撞进阿尼茨分明的眼瞳。
“尤兰达想要的东西…”
灵魂和肉体都太过熟稔,稍微拉近的距离就足够令人面红耳赤。尤兰达慌乱的想要推开他,却被阿尼茨捉住了手。
然而他只是去俯身亲吻她的手背,仿佛结下忠诚的契约,“我知道。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跟任何人做交换。”
尤兰达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可耻的茫然着——命运之神好像把她当作小鼠捉弄,无数次对她宣判死刑,又引诱式的给一些服软的甜头。
就这样愚蠢,卑微的臣服于命运吧,很多人不就是这样走完一生的吗。
可有那么一段空白里,尤兰达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双湿漉漉的蓝色眼睛。
从诞生就被人类世界抛弃的洛里,被唤醒的短暂时间,乖巧,温和,竭尽全力的讨好她,可到最后都没有得到一丁点温暖的回报。
他死的无声无息,带着还没来得及修复的伤痕,就被更强大的机器人杀掉了。
在残酷的规则面前,她和洛里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黎明到来之前,呼啸而过的炮弹声混杂着硝烟的气味窜进了每一条街巷,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这座城市先一步清醒了。
从一周前起战事的噩耗便不断传来。敌国最初的溃败现在看来只是因为措手不及,当他们缓过神来,战局便从一场小小的反击开始扭转。愤怒的被入侵者像是恶狼一般反扑,他们越过西岸,直指十年前没能拿下的首府。
古奇博士和他的团队们仍然表现的镇定。悄然间他已经掌握整个政界,并以联邦临时总统的身份发表演说——要和军队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当然是慷慨激昂的,就连尤兰达听到后也不得不赞美他演讲的才华。不过当第一枚炮弹从天空降落,朝她的身体劈来的时候,沸腾的热血便都被死亡带来的恐惧熄灭了。
是阿尼茨救了她。
锋利的激光射线如同无数把利刃,轻而易举的割开建筑表面,银白色的光芒将黑夜映成白昼。尤兰达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令人窒息的热量迫近着,可下一秒所有温度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挡在身前的阿尼茨抬起手臂,千万束光芒在他的掌心凝聚,银辉照耀着他笔直如剑的身躯,仿佛凛然的神明。
那一瞬间,尤兰达才意识到阿尼茨究竟是多么强大。
敌军警觉的战据系统很快发觉了这里的异常,十倍的炮弹倾泻而下。在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隙中,阿尼茨单手抱着她,在残垣断壁中找到每一个准确的落脚点——甚至他还可以伸出手去反击。刚才汇聚在手心的射线混杂着被溅起的碎石,将追逐他们的敌机一个个击落,仿佛被屠翼的小鸟。
尤兰达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在一团团火焰中穿梭着,热浪鼓起她的衣袖,钻进每一个毛孔里。她挣扎的想起很多记录里,人类脆弱的身体在战火中就算不被烧死,也会因为窒息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