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穿破过烟尘,温差凝结成的水露散发着潮而腥的气味,这座城市终于迎来了黎明。
硝烟的味道还没散去,四处都是焦黑的断壁残垣,混杂着血腥和不可辨认的人体碎片。一些人还有幸活着,掩埋在废墟和地缝下,发出凄哀的哭声。
尤兰达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个巨大又坚硬的表面,大概原来是一个建筑的顶部,被某种强悍的力量硬生生削成两半。
她坐起来,望着天际灰红的太阳发呆,一大群秃鹫从远处俯冲而下,落在很近的地方,用喙从缝隙中揪出骨头和尸块啃食。
它们鸣叫着,显然是在呼唤同伴。当越来越多的秃鹫出现时,尤兰达便知道自己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种时候,人类比很多动物都要弱小得多。
她闭上眼睛吻了吻手心,把那根磁暴针放进上衣口袋里,终于站起来。
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泞和血污,鞋子也丢了,尤兰达光脚走在满是沙砾和碎石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避开最危险的玻璃。
并不知道要去哪儿——甚至,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整个城市像是被混乱的折迭起来,原本互不相干的建筑和街道都搅在一起。尤兰达刚刚遇到一个倾斜的高速路牌,下一步又看到半扇碎掉的霓虹屏幕,上面挂满了干涸的血迹。
尤兰达就这样茫然的走着,路上遇到稀零零的幸存者,他们多半蜷缩在角落里,目光空洞而疲倦。即使身旁的废墟下还有人在求救,可没人去救他们——在这场灾厄中,死亡是再见惯不过的事。
或许活下去才是最艰难的。当他们看到尤兰达在尝试去搬开一块石板时,大部分都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不应该被指责什么,尤兰达也没有能力去拯救所有人。只是她刚刚听到有人微弱的呼唤她的名字,她停下来环顾四周,便看到一个人被巨大的石板压住身体,露出的脑袋沾满了泥浆,难以看清五官。
他好像还是活着的,灰蓝的眼球突出且布满血丝,直勾勾的盯着这边看。尤兰达便走过去,用手使劲擦掉对方脸上的污泥。
“鲁道夫……”
尤兰达颤抖地咬着唇,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奄奄一息的是自己曾经的同事。即使一路上已经看到很多横尸街头的人类,可当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面孔,痛苦和凄凉的情绪几乎是成倍的。
他们上一次见面时,这个世界还是那么平静。当时鲁道夫谈起来对战争的恐惧,乞求尤兰达去打探消息时,她几乎是不以为然的。
如果当时就能够放在心上。
如果在很多时候她能够更果决一点。
尤兰达止不住的掉泪,她努力去推那两块坚若磐石的石板,却只徒劳的在手心留下血痕。周围的人循声望来,没有一个来帮她,他们目光呆滞,却好像看到了一个更愚蠢的家伙。
“不。”鲁道夫的嗓音混合着沙砾和鲜血,嘶哑地重复,“帮,帮……”
他的手脚都被禁锢住,便竭力用嘴唇和下巴指示方向。终于尤兰达明白了是什么,她泪眼朦胧,从一个被努力支撑起的狭窄空间里,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一个婴儿。
那是一个襁褓中的女孩,一两岁,眼睛紧紧闭着,面色青白。
只看了一眼尤兰达便不敢看了。她紧紧抱着那个孩子,在内心祈求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