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贺家位置靠后,没有后院,便只能在前院围出小块院子做空地,因此并未铺碎石。
一旦下雨潮湿,地面便会变得异常难走。
只能勉强在正中间放一块小板子,当作踏板。
桑枝在栅栏边上掰了一根枝干,把鞋底越累越多的泥土全部刮掉,又在木板上蹭了下鞋底,才走到门前敲门。
像是有人在门后等着般,门一瞬被拉开,贺夫人抱着贺柘笑盈盈道:“你们来了。”
她把门拉得更开:“快进来。”
桑枝回头看向姜时镜,他正好在收伞,右侧的肩膀和后背被化雪的水分打湿,红色的衣服变深。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冷,即使是零下的气温也依旧穿得同秋季毫无分别。
握着伞柄的手与雪色不分上下,指骨被冻得泛红。
一直到屋内,桑枝仍盯着他修长好看的手看了很久,屋内燃着炭火,很是温暖。
她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少年,道:“你这样会生冻疮的。”
姜时镜微怔,轻笑道:“你在担心我?”
桑枝垂着眼睫,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把汤婆子直接放进他的手里:“你的手要拿刀,不适合长冻疮。”
会不好看。
她抿着唇,坐到贺夫人拉开的凳子上,跟贺老艾和贺承平一一打招呼。
贺承平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今早起大雾时,我们还寻思着你们应该不会来。”
贺老艾哈哈大笑道:“输了吧,记得把铜板都给我啊。”
姜时镜拿着汤婆子也坐到桑枝的身边,从客栈出来时还炽热的汤婆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温。
贺夫人瞧见后,温和道:“将汤婆子给我吧,我烧了热水。”
姜时镜没有推辞,递给她后颔首道谢。
贺老艾则看着桑枝困惑的眼神,解释:“承平说你们肯定不会来,我便与他打赌,我赢了。”
桑枝这才弯起眉眼:“出门时雾气还不大。”
贺承平又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姜时镜面前:“落了雪,山路不好走,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贺夫人从后厨出来把汤婆子递给少年:“天气冷,我煮了红豆汤在锅里,两位不介意的话,一会儿喝点暖身体。”
她已没了昨日的拘谨和紧张,脸上是落落大方的笑容。
桑枝捧着热茶,头一次觉得在下雪天,待在屋内燃起炭火,四五人围成一桌攀谈,分外的热闹温馨。
几人寒暄了很久后,贺老艾才提起七年前的事情。
“白家惨案发生得很突然,很多证据都被当场销毁,我辗转求情了很多人,才勉强进大牢见了白兄最后一面。”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
缓慢地诉说着当年所知晓的一切。
七年前白家正值功成业就,嫡长子右迁后进入大理寺,居大理寺少卿,给本就身居高位的白家再添一将,可谓是京州一匹黑马。
引得无数人攀附。
贺老艾当时也不过是宁远将军底下的副将,若不是两人是多年的知交好友,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当年太子与三皇子党派纷争非常严重,两方都在暗暗拉拢朝堂官员站边,白大人是个死心眼,他谁也不站,甚至还将这种不良风气上奏告知了皇帝。
皇帝做了几十年的皇位,从上一场夺嫡大赛中获胜是有一定道理的,他自然知道几个儿子把朝堂搅得腥风血雨。
但碍于没有闹到明面上不好翻脸,白大人的奏折成了及时雨,皇帝找到台阶后,当众把太子和三皇子一众人骂得狗血淋头,两位皇子因此被关了禁闭罚抄经书。
此事闹得很大,一时间人心惶惶,皇帝奖赏白家的同时,白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众人的眼中刺肉中钉。
一个人在泥潭里过于干净,并不是件好事。
等白大人回过神发现不对时,事情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飞速发展。
先是附属国的进贡货物丢失了五分之一,再则科举出现了以贿赂获取名次,其中最为严重的是边疆的蛮夷手里出现了那批丢失的进贡货物。
皇帝大怒,让刚出禁闭的太子彻查此案,随着越来越多无法撇清的证据出现,白家避无可避被关押进大牢,地毯式搜宅院。
从未做过的事,白家自然是不认的,即便每日被严刑逼供,受尽折磨,他们仍想着等案子水落石出便能出去。
抱着希望咬牙等来的却是灭顶的证据,勾结外邦,暗养私兵,数罪并罚株连九族。
从递交奏折到白家覆灭,只堪堪半个月。
整个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贺家当时还因为击退蛮夷有功提拔为正将,与白家的议亲也提上了日程,没想到白家被株连九族的三个月后,因为贺老艾多嘴在朝堂上指责了两句三皇子,月末就被扣上贪污的罪名,发配边疆。
如果不是因太后大寿,他们怕是早就死在边疆,哪里还能在这个村子里安居度日。
“他告诉我,被抓入狱前,去皇陵祭拜过先皇,皇陵东边高坡上的花开得很好看,让我空闲时去采一朵有机会种在他的坟头上。”
贺老艾放下手里的茶杯,眼尾拉拢:“白家出事后,我身边出现了很多眼睛,没有机会去皇陵,也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么。”
“我们一家在这里等了很久,你们是第一个找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