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
◎武林大会01◎
柳折枝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声音过后,有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在中原跑来跑去,你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桑枝愣了下, 猛地回头望向大殿门口, 逆光下, 谈弃被两名弟子架着拖到正中间后扔在她身边。
一刹那浓重的血腥味蔓延,身上的蜀地服饰在鞭打下残破不堪, 衣物被血染得发暗, 黏腻又破碎地粘在皮肤上,身上几乎没用一块是完好的。
脸色苍白到发灰, 瞧着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她心下大骇, 不由攥紧了手, 指甲死死地扣进肉里,才能勉强保持冷静:“谈弃不是会胡乱散播谣言的人。”
柳折枝轻笑了声, 直起身幽幽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谣言是他散播的了。”
桑枝冷眼看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把人打得半死不活,警告我?”
男人挑起眉:“你猜对了一半。”他缓步走上台阶, 坐到教主之位上, 慢条斯理道,“私自跟随圣女出教, 违反教规视为一等,半路离开视为三等, 与皇室纠缠不清视为五等,胆大包天收徒视为七等。”
“参与皇室内乱,提供蛊毒帮助夺嫡……”柳折枝勾起唇角, 眼眸冰凉至极, “他还能活着, 全要仰仗那个小皇子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桑枝自离开襄州后便与谈弃断了联系,根本不知道他带着九皇子闯了多大的祸。
三言两语下,更为迷茫:“这与谣言有何关系。”
柳折枝跷起二郎腿,手肘支着座椅扶手,中指抵在额骨上,轻嗤道:“自然有关系,自古以来武林和朝堂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百年。”
“却能传出咸鱼教圣女与刀宗继任人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我原先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门派敢诽谤,特意派人去毒哑他们的嗓子,结果顺着线一路查皇宫里去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枝,尾音上挑:“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桑枝轻皱了下眉,低头看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谈弃:“你是说九皇子故意造谣?”
“噢,那个小皇子的确有几分手段,但倒也不是个喜欢胡编乱造的人。”他指尖敲打着额骨,停了半晌,忽地反问道,“姜时镜去中原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他这话问得突然,桑枝怔了下,面上仍保持着淡漠:“神农谷丢了一批禁药,他在查禁药的下落。”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静静地望着她良久,指尖敲打的动作忽然停住,他俯下身将手臂搭在腿上,眸内隐隐泛着戾气。
语调阴冷:“桑枝,我养你那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跑出去谈恋爱后,欺瞒我的。”
桑枝身形僵住,心跳一瞬漏拍,一股凉意顺着脊骨蔓上天灵盖,毒刹教遭受重创混乱之际,柳折枝只有三岁,前教主失踪,他还处于懵懂阶段,被长老们强行抬上教主之位,做了近十年的傀儡。
十年的韬光养晦和虚与委蛇,他骨子里早被阴暗和肃杀侵占。
这也是为什么原主不敢将自己被种蛇缕蛊一事告知,褚偃与柳折枝明里暗里争斗数十年,他不会信任何人的话。
蛇缕蛊只会让他认为自己背叛了他,即使她是圣女。
桑枝掐着手心的指甲陷进肉里,疼痛让她保持着几分冷静,大脑暴风思索下,忽然意识到古代似乎没有谈恋爱这个词。
思绪被打断后,她迷茫地歪了下头,当初姜时镜问她咸鱼为何意时,她便对柳折枝产生了怀疑,但从她有记忆开始,柳折枝并没换过性子,从始至终都阴冷无比,杀人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甚至还会在弟子受刑或被扔进万毒窟时,搬把椅子欣赏他们的痛苦挣扎。
这不是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能接受的事,即使他真的穿越而来,骨子里怕……不是个正常人。
贸然试探的风险太高,一不小心会丢命。
她垂着眼跪到地上,配饰在动作间发出叮铃声,语调保持平静:“我们在边境的确受到了尸体的攻击,神农谷丢失的那批禁药能够将尸体复活变成丧……丧心病狂的怪物,撕咬血肉。”
“直到离开前,姜时镜都在不分昼夜地调查,教主若是不信,可将当时参与抵抗的弟子一并唤过来询问。”
她面上一片冷静坦然,胸腔里的心跳声却快到几乎要从喉间蹿出来,后背在紧张下冒出细密的汗珠,就连指缝间也隐隐有血色流出。
大殿很空旷,空旷的呼吸都像是有回音。
良久后,有衣料的摩挲声响起,脚步由远而近最终停在她面前。
桑枝看着黑色鞋面,额角缓缓有汗珠滑落。
“教规的第四条是什么,背给我听。”醇厚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桑枝闭了下眼,缓声道:“教中弟子不得有任何欺骗,隐瞒,违规者入万毒窟。”
万毒窟里是上千万的毒虫,一旦进去会被蚕食得连骨头都不剩,柳折枝怕人死得太快,会用绳子将人吊在万毒窟中间,饿了许久的毒虫为了饱腹会努力跳到人身上,一只接着一只。
受刑者会在清醒的意识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如何被毒虫一口口吞掉,这种酷刑能够持续一个月的时间,比身体先土崩瓦解的是精神,有的不消几天就会活生生吓死。
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眼眸直直地望着他,用记忆里原主委屈的模样,道,“教主若是一开始就不信,又何必问那么多,将桑桑直接扔进万毒窟不是更省事。”
视线内,柳折枝半张脸笼在阴影内,她看不清他的神情,手心里的血渗出落在地面。
好半晌,男人忽地蹲下,指尖触碰到桑枝的额角而后缓慢下滑,轻挑着她的下巴,喉间溺出一声低笑:“你在出汗。”
他用另一只手将少女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挽到耳后,眼尾弯起一个弧度,漆黑的瞳内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记得你以前很少出汗,一月的寒天……很热?”
桑枝眼睫轻颤:“大殿内有些闷。”
他比桑枝高整整一个脑袋,即使只是蹲着也颇有压迫感。
柳折枝挑着她下巴的那只手顺着脖颈缓缓往下,停在桑枝脖侧未消失的牙印上。
方婉回了昆仑后连夜将消除印记的膏药让弟子送到了他们居住的客栈,她未曾一日拉下涂抹,但痊愈的印子也只是变浅透,并未完全消失,距离够近时就能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