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拿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递给她:“你以为瑞王和王妃会不清楚吗,他们只是在你身上找寻已失去的回忆当做慰藉,他们比谁都清楚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替身,不会允许留着原本的姓氏和名。”
公治念微怔,她缓慢地伸手接过糕点,眼里的困惑更盛了:“那我还能回家吗?”
桑枝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在你之前出嫁的姐姐们有回去过吗?”
公治念摇了摇头,一瞬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涩声道:“我明白了。”
桑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堪堪十四岁年纪,稚嫩还未从脸上褪下,却被至亲之人以嫁人的理由送到别人家,变成稳固家族利益的棋子。
可小姑娘……仍对家怀有憧憬和期望。
“我不建议你把听到的消息传回风清门,京州大乱,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公治念盯着手里的糕点:“云大哥同我说过了,他说每个月寄回去的信件,只讲不重要的琐事,爹爹和祖父不会起疑。”
云大哥?
桑枝蓦然想起姜时镜先前说过为了以防万一,让云母跟在公治念身边,如此看来不用她再多嘱咐。
公治念盯着手里的梅花糕点,渐渐失焦:“桑桑姐姐,你同祖父说的完全不一样……”
“祖父说咸鱼教是魔教残害中原,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残暴嗜血,可从我在刀宗见到姐姐起,我就觉得祖父错了。”
“祖父从未接触过姐姐,也没了解过咸鱼教,像随波逐流的叶子附和其他人的言语,再转化为尖利的武器,掷向别人。”
“我从刀宗回去后想了很久,爹爹总说他们当长辈是不会骗小孩的,可这些扭曲的言论难道不是欺骗,娘亲说姐姐们嫁人后在京州过得很好,富裕且不愁吃喝。”
“但我前几日见到三姐了,她抱着一个两岁大的男孩,脸上是用脂粉都无法掩盖的憔悴,她以前明明很明朗的,会在罚跪时偷偷给我塞藏好的糕点,会翻墙出去带有趣的小玩意……”
公治念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捏着糕点的手逐渐用力,碎屑纷纷扬扬地散落在裙摆上。
嗓音渐渐带上一抹哽咽:“原来那些话都是哄骗,是假的……”
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将手帕递给她道:“没有什么是事事顺利的,人总要受些浪潮,才知道高耸的墙外是别的天地。”
“无论你想做什么,没有人能阻止你,别被固有思想束缚在原地。”
公治念没有像第一次般拒绝那块递到眼前的手帕,一手攥着糕点,一手接过帕子,哭噎着道谢。
船已然漂到正中,与十五皇子的船只相隔一丈,岸上的太监正激动地挥手,奈何距离太远两人都没发现。
直到与瑞王妃约好的一炷香时辰快到了,两人才起身想让太监派船接她们回去时,发现湖面上又多了一艘船。
“这艘船好像在朝我们靠过来,是公公派来接我们回去的?”公治念钻出船舱疑惑道。
桑枝拧着眉头看向站在岸边挥手的太监,他似乎在说什么,但隔着距离听不清。
夕阳已落下帷幕,深蓝覆盖天际将昏暗的光亮一同晕染,隐隐有乌鸦鸣叫在枝头响起。
湖面上的三艘船维持着诡异的三角,谁也不再前进或后退。
桑枝偏头望向十五皇子的船,他似乎躺在船舱里睡觉,只露出一双交叠的靴子和半截小腿,先前趴在船头的狸花猫跳到篷顶,碧绿的竖瞳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先回船舱,等公公的船过来后,我们再出来。”
话落,她拉着小姑娘往里走,哪知一道带着中气的声音突然响起,透着不容忽视的威压:“这不是瑞王妃新得的小女儿,能在云海湖遇见当真是缘分。”
公治念身体一僵:“好像躲不掉了。”
她讪讪地转过身,看清来人之后,行礼道,“念念见过太子妃娘娘。”
桑枝跟着她一道,“民女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桑枝富贵的装扮,视线挪向公治念,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前日你义母不是刚带你认过面,今日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公治念局促的揪着袖子,重新唤道:“堂嫂。”
太子妃迎风站在船头,月光在泛着漪纹的湖水上倒映出模糊的影子,随絮絮吹来的风晃动拉扯。
“说起来上次见面,我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给你当见面礼,今日有缘碰见,不如一道去东宫喝盏茶水,我让人将备好的礼物给你。”
公治念并不想答应,但又被劝告过不能得罪东宫的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纷争,咬着下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委婉地回绝。
桑枝及时出口:“娘娘好意,小郡主心领了,只不过民女答应了瑞王妃需在酉时一刻前带小郡主回去。”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她余光瞥见那双在船舱外的脚微微动了下,然后伸进了里面。
太子妃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领上沾染的灰尘:“念念,决定权在你,无论你想不想去,本宫都不会怪你。”
公治念礼貌道:“如姐姐所说,义母特意嘱咐只能在外游玩一炷香的时间,请堂嫂见谅,念念下次定亲自上门赔罪。”
太子妃依旧不说话,身侧的嬷嬷倒是开口道:“小栖公主自上一回见过郡主后便格外喜爱,日日念叨着何时能再见,郡主若不然去见见小栖公主,老奴将娘娘准备好的礼物取来给郡主,耽误不了多久。”
“东宫就在云海湖的右边,从那边上岸,很快就到了。”
老嬷嬷说着用手指了指左边的宫墙方向,那边也守着一堆宫女和太监。
公治念谨记着瑞王妃的话,绝不跟陌生人走,张了张嘴想在拒绝的直接一点,哪知身侧的桑枝忽然拉了她一下:“答应她。”
“啊?”公治念愣了下,好半晌,看向太子妃小幅度地点头,“那边叨扰堂嫂了。”
太子妃这才露出笑容:“无妨。”
她看向从始至终垂着头的桑枝:“姑娘也一道吧,不然我这新得的小堂妹还以为去一趟东宫就回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