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阳沁宫,时辰不早该出宫了。”
几人方才走到阳沁宫门口,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太监几步冲上来,如瞧见了再生父母:“哎哟喂,主子们可算是回来了。”
“若再晚一炷香奴才就要被剥皮抽筋了。”
桑枝皮笑肉不笑道:“去的时辰久了些,让公公忧心了。”
太监弯着脊背迎两人入门,边用尖锐的嗓音高喊。
瑞王妃提着裙子跑出来,上上下下的环视着公治念,没瞧见伤口,松下一口气道:“我听闻太子妃半路带走你,还以为回不来了。”
屋内的人此时也相继出来。
姜时镜走到桑枝身边:“可有受伤?”
桑枝摇了摇头,目光停留在慢慢悠悠晃出来的狸花猫上,它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轻巧地跃上侧边的庭灯。
尾巴高高竖起,尾尖的毛发有些许弯曲焦黑,像是被火熏烤过。
“火是你们放的?”她看向身侧的少年。
姜时镜桃花眼微弯,故作认真道:“猫打翻的火烛可与我们无关。”
桑枝:“小猫咪可做不到在主殿四周洒满油。”
林长霄双手环胸道:“你要相信猫咪无所不能,区区一场火罢了,怎么可能难得到我们家猫主子。”
他朝着狸花猫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是吧,福福。”
唤作福福的猫咪停下舔尾巴的动作,叫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继续舔舐尾巴上烧焦的毛。
桑枝又多看了两眼才发现福福额头的毛都被烫卷了,如冬天从灶膛里钻出来般。
“你们就不怕它被困在火里跑不掉?”
“福福自小受训练,从未失手过,天底下没有比它更聪明的猫。”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十五皇子从夜色中现身,约十四五岁,眉眼与林长霄有五六分相似,怀中抱着一只幼小的橘猫,睁着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扫视在场的人。
福福叫了一声,跳到地上蹭了蹭他的裤腿,身体一歪躺倒在地。
瑞王与王妃确定公治念没事后,先一步告辞,离开前看向姜时镜颔首道:“今日所提之事劳烦公子了。”
“王爷不必客气。”
公治念朝着几人行礼而后跟随一道离开。
桑枝疑惑道:“什么事。”
“晚些同你说。”姜时镜伸手整理了一下她凌乱飞扬的发丝,“时辰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林长霄弯腰抱起福福,顺着它头顶的毛。
“那么……四日后见。”
姜时镜点了下头,握住桑枝的手,牵着她一道跨出阳沁宫。
离开的轿撵已等候多时,太监恭敬地扶着桑枝上轿:“夫人慢些。”
这段时间城内宵禁,阶梯上坐着的难民全部被赶走,清冷的月光照在层层石阶上,亦如无法横跨的阶级鸿沟,压在所有人身上。
坚硬的骨头被压得弯曲,脖颈被压得再抬不起来,就连膝盖也好似重的顷刻间就要坠地。
回家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车轮碾过不平的青石路,却又平坦地毫无颠簸。
桑枝掀开车帘,掠过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面横七竖八地挤满了白日枯坐的难民,卷着一张草席,像提前预订的裹尸席,潦草得令人心惊。
“四日后,登基大典的前一天会发生什么?”
姜时镜半垂着脑袋,神色稍显疲惫:“劫法场,攻城。”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桑枝将车帘放下,车厢内的光线很暗,暗得她看不清少年的神情,只能隐隐感觉到压抑的戾气四散。
“不再等一天吗。”
“嗯。”他缓慢道,“届时谈弃会操控皇城内的所有蛇类,太子与康王必起疑心,只需要一缕风,这场战就能烧起来。”
桑枝摸着小臂再不可能抹掉的刀疤,眼里是方才蜷缩在一起的难民,无力感蔓延至全身:“百姓呢,百姓该如何。”
回答她的是久久沉默。
姜时镜换了个位置,坐到她身边:“战争最先伤及的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前来的弟子全部加起来堪堪不到两百,想要护佑所有的百姓平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桑枝:“让他们暂时离开京州,等事情结束后再回来,很难吗?”
姜时镜握住她按压伤口的手,一根根地分开,十指相扣:“城门早在登基告示出的那一日就封锁了,只能进,不能出。”
“太子不会让京州变成一座空城。”
桑枝抿着唇,失了言语,对于太子而言,皇位就像已经煮熟的鸭子,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拥有,他不允许任何风险存在。
疯魔到企图踏着血肉登上念想的皇位。
东宫的大火烧了一整夜,灰烬顺着风飘落到皇城外,如同一场盛大的落幕,在黎明到来前,画下句号。
太子强抢大臣之女的风声再度掀起热潮,肆无忌惮的谣言似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着京州城,丞相不堪重负,予辰时末在家中悬梁自尽,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丧幡挂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