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婢女何时松开了牵着小世子的手,小世子正四处好奇,在后殿到处看看摸摸,最后看上了殿内正中央摆着的香灰炉子。
这香灰炉子半人高,里头的香火无数,里头插了许多燃尽和半燃着的香火,香灰滚烫,炉身更是烫手。
那小世子不知怎么爬到贡品桌子上,正看着底下的香灰炉子,想爬下去掏灰玩儿。
沈霁早就暗中观察着小世子的踪迹,只是面上一直谈笑不显,直到余光瞧见了小世子在贡品桌子上准备往下爬,这才娇呼一声:“危险!”
她疾步过去将小世子捞进怀里,却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一个小香炉,香灰洒在宫裙上,霎时烫破了一大片。
盛国公夫人吓坏了,忙喊着:“快来人!快请太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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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突生, 后殿的人都吓坏了,连忙扶着沈霁到歇脚的偏厅。
小世子和玉婉仪是何等千金之躯,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若是出个三长两短, 这些伺候的人都脱不开干系。
幸好太医和医女来看过以后说并不碍事。这香灰虽烫,幸好冬天穿得厚,也不曾沾到皮肤上,只是隔着衣衫微微烫红了些许。
没创面就不会留疤, 涂些舒缓的药几日就能好, 也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尽管如此, 小世子没事,盛国公夫人还是感激涕零, 对着沈霁谢了又谢,后怕得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世子乃是他们国公府的独苗,又是中年得子,是唯一的期望, 若是他今日真掉进滚烫的香灰池子里, 不死也要脱层皮, 便是生不如死, 若非玉婉仪冒着危险相救,她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更不知如何给盛国公交代了。
青沉为沈霁在帷幔里涂药膏在腿上,隔着纱幔,沈霁柔声笑着道:“盛国公夫人何须这样客气, 我也是有孩子的人, 知道为母的一颗心。孩子都是父母的命,小世子又这样可爱,我自然能救便救, 哪怕真是留下伤疤,也没有一条人命要紧。”
盛国公夫人心中感念,紧紧抱着小世子揩泪:“嫔主说的这是哪里话,女子容貌最是紧要,何况您又如此得宠,怎么会不爱惜花一般的容貌。您今日愿意豁出容颜也救了我儿一条命,如此大恩,盛国公一家都会铭记于心,日后若是嫔主有事,我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夫人言重了,我今日和夫人一见如故,虽年岁相差不少,却觉得十分投缘,与您相谈甚欢,方才救了小世子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举措,从未想过图报,夫人的心意我很感激,只盼着日后能有机会再同您闲谈几句,从您身上学些什么为人处世的道理,我便很知足了。”
宫里内外都知道玉婉仪是如何得宠,私下闲言碎语不知几何,她平民出身,和官家贵女本就比不得,可却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眼下又生了三皇子,是泼天的福气。
如此一个人,在长安勋贵的眼里,自然大多都觉得她德不配位,难听的自然比好听的多。
可流言蜚语是一回事,真的相处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今日这么一见,盛国公夫人方觉得玉婉仪温柔贤淑,纯善知礼,浑然不似外面谣传的狐媚做派。
可见只是嫉妒她一个平民之女却走到今日这地步罢了。
不管什么出身不出身,玉婉仪今日既能舍命救了世子,这份恩情她就会牢牢记下。
“嫔主哪里话,我虽痴长你十几岁,可今日的确一见如故,仿佛是上辈子的姐妹一般,只要嫔主不嫌,我日后便常带着他来去您宫里坐坐,也让他知道他在宫里还有个玉娘娘心疼。”
盛国公夫人红了眼,手帕蘸了又蘸眼角,泪水才止了:“今日元宵,陛下特下恩旨留今日入宫的命妇们在两仪殿设下小宴和嫔妃们一同庆佳节,若不是玉婉仪舍命相救,陛下和太后恐怕也见不着这孩子了。”
沈霁柔声道:“夫人肯来渡玉轩,那是渡玉轩的福气,又怎么会嫌呢。夫人也快别哭了,今日是大好的佳节,又逢凶化吉,是大吉日,得多笑笑才好。”
盛国公人丁凋零,却有赫赫功名,陛下是很敬重盛国公夫妇的,自然也疼爱小世子。
不然,也不会在他才两三岁的时候就封他做世子了。
说起来,盛国公夫人是聪明人,哪怕沈霁说了自己只是因为合了眼缘和不忍心才救了小世子,也知道投桃报李,特意提起今日小宴的事,想来也是为了让沈霁知道,她并非是不懂得偿还恩情之人。
如此看来,这盛国公小世子,她算是救对了,若是日后能同夫人多来往,保不齐也是她的一份助力,总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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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光殿为皇嗣祈福过后,沈霁便同盛国公夫人一道回了渡玉轩吃茶,两人又闲谈了许久,颇有越聊越投机之感。
盛国公夫人久居深宅大院,对着后宅女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如数家珍,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几分,虽说宫里只会更加凶险,可聪明人和聪明人之间聊起来总是格外容易些。
何况盛国公夫人为人处事恩怨分明,沈霁同她相处起来十分舒服,就算没有世子这一出,沈霁也愿意同她交个朋友。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两仪殿内的小宴即将开始,她们便也带着各自的孩子一同赴宴去了。
元宵节的小宴比不得除夕的宫宴场面宏大,往年也就是太后、陛下和皇后携着嫔妃们一共用晚膳,赏花灯,看烟火,因着今年的元宵宫里请了高僧做法,又恩典命妇们入宫祈福,才一并留下。
便是因为命妇们也在,这元宵小宴是也不比从前那般随意,总要在端庄刻意些。
嫔妃和命妇分席做,所以沈霁的旁边还是容婉仪和常贵人。
沈霁抱着子昭落座后许久,临近开席,常贵人右手边的恪美人才姗姗来迟。
她神色淡淡的,瞧不出喜怒,这大好的元宵节脸上也没个笑意。
虽说大年初一那日沈霁截了恪美人的恩宠,可再怎么说也是功臣之女,陛下是不会忘记的,年节内也临幸了恪美人两回。
虽说比不上渡玉轩的恩宠,但陛下时有赏赐,日子过得也十分体面,也足够了。
但恪美人心气儿高,想必不甘心如此,始终还是想做宠妃的。
但这后宫里,宠妃岂是这么好做的,不碍着沈霁的事便罢了,若是碍着了,她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喝口茶水的功夫,旁边的容婉仪却忽而举了杯薄酒,柔声道:“玉妹妹,不知姐姐有没有脸面,敬你一杯?”
容婉仪在宫里素来甚少出门,更无心争宠,除了除夕夜那晚,沈霁同她说过几句话以外,除此再没别的了,她今日会主动搭话想给沈霁敬酒,也让她有些意外。
沈霁将子昭递给身后的乳母,笑着说:“容姐姐说的哪里话,姐姐入宫早,在宫里资历也久,区区一杯酒,妹妹自然是要赏脸的。”
她将杯中薄酒一饮而尽,弯眸又道:“今日瞧着姐姐仿佛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容婉仪下意识摸上自己脸颊上细细涂抹的脂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是啊,许久不能打扮过自己了,今日这样描眉画眼,我都有些不习惯了。若不是那日妹妹无心之语点醒了我,恐怕我还要浑浑噩噩过下去。”
她举杯饮尽,柔婉的声音轻轻柔柔:“所以这杯酒,是敬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