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疯魔至此,胡言乱语,如何看得好公主!你身为林贵妃的贴身宫女,却不知劝诫,尽不好本分,一应要罚!”
“将你家小主扶起来。”秦渊觑一眼夕语,只觉得今日这一幕让他头疼的很,也厌烦的很。
“林贵妃滥用私刑,藐视宫规,又御前失仪,冲撞圣驾,无德无贤,不堪为众妃表率,自今日起降为贵嫔,幽禁在长信宫,无诏不得出,贴身宫女杖责二十,其余长信宫人罚一年俸禄,打发出去不许再伺候。”
说罢,秦渊瞧了一眼玉嫔和庄妃,沉声道:长乐公主交给庄妃抚养,不许林氏探望。”
陛下旨意,张浦立刻躬身称是。
末了,秦渊看着恪美人说道:“你初入宫闱却遇到这般事,的确是委屈你了。女子容貌最是要紧,你回宫好好养伤,朕会派人给你送药和补品。林氏已经处罚,你也可安心了。”
他转头瞧沈霁一眼,淡声:“你跟朕来建章殿,朕有事问你。”
恪美人受伤,陛下不先去陪伴恪美人,却传了玉嫔去建章殿。
庄妃惊讶于玉嫔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下意识看了一眼恪美人。
恪美人捂着红肿面颊,怔怔看着陛下和玉嫔坐上步辇离去,她虽失落委屈,却到底没说什么,跟着庄妃和夷宝林一道向陛下行了辞礼,带着夕语转身便离去了。
庄妃让身边的人带着长乐公主和乳母,轻叹了口气:“长乐公主来柔福宫还有许多事要忙,本宫先回去。”
班玉雅福身道:“是,娘娘今日也累了,赶紧回去歇息吧,公主来柔福宫还有的要忙呢。”
待庄妃离开,方才还热闹的小径上顿时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她将手腕搭在秋斐手上,噙着淡淡的笑意转身离开:“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前往建章殿的路上, 沈霁一路抱着熟睡的子昭轻轻拍着,时不时偷偷觑一眼左侧方的御驾,神色有些复杂。
她们一行三个人是一道去的, 那套说辞也足够完美无缺, 可陛下会专门从中将她挑出来,她是万万不曾想到的。
三人中,沈霁最得宠,自然也和陛下最亲近, 难道陛下是被今日之事气得上了头, 又因林贵嫔的所言所行太过狂悖疯癫无法纾解,所以现下要找她兴师问罪吗?
这一路上陛下都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气氛压抑,相当凝重, 便是身边这些个宫女太监们也都大气不敢喘, 知道这事的厉害。
陛下难道真的是觉得她身负皇恩, 只知躲闪却不知为他分忧不成……
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说得通了。
沈霁垂下长睫, 静静看着怀中的子昭, 眼中流露出温柔。
罢了。
就算是兴师问罪,她也不怕。
左右林贵嫔现在已经不大对劲了,陛下从此以后都会厌弃了她,何况还降了位,禁了足,不成气候。
前阵子派出去打听林氏的人曾说,林太傅虽回来掌家,可身子年迈大不如前,需要好好静养, 受不得刺激,林贵嫔这回被降位禁足,林氏必然会乱,只要林氏那边一有情况,再推波助澜,分崩离析也是迟早的事。
林氏虽有老太傅学生满天下,可林尚书和其他人却多次犯上作乱,早就被陛下不喜,若林太傅老了,林氏威势崩了,她喜闻乐见,陛下只会更期待看到这一天。
沈霁轻柔地抚摸着孩子滑嫩的脸颊,十分镇定,再说了,当初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有多艰难,多危险,陛下比谁都清楚。
他那时候整整跑了渡玉轩一个月,心中的愧疚和心痛,不就是此刻用的吗?
沈霁心中的那一丝忐忑烟消云散,平静的很,只等着进到建章殿内听听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从太液池一路到建章殿需要不短的时间,陛下半个字都不曾说过,她的步辇跟在陛下侧身后也是半句不提。
谁知绕过梨林要上宫道的时候,前头一直不说话的陛下却抬手示意宫人停下。
此处在春澜宫边上,沈霁抬起头看过去,正有些不明白,却见陛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了几下扶手,随后转过头来,淡声下了命令:“将三皇子抱回宫里去,不必跟着朕去建章殿。”
她稍一迟疑,说着:“是。”
陛下有令,沈霁虽不理解,但自然也是遵从的,她轻柔俯身将孩子递给旁边走上前的乳母,又给身侧的霜惢递了个眼神,待霜惢和乳母们走远了,才捏着帕子垂眸道:“今日一事子昭也受了些惊吓,幸而陛下体恤让他早早回宫去休息,否则还不知会不会在建章殿哭闹起来呢。”
“你养孩子,朕一贯是放心的。”
秦渊深深看了沈霁一眼便转回了头,沉声道:“走吧。”
收回目光那一瞬间,沈霁恰好抬眸对上陛下的眼睛,不禁蹙起了眉头。
那一眼里头蕴含的情绪,绕是她也有些读不明白。
失望,愤怒,悲伤……和一丝隐藏极深的脆弱,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陛下在她面前一贯是冷静寡言,言行淡定的,除了不悦,这般情绪外放的时候,连她也觉得有些意外。
说了这几句话后,陛下又再次缄默不语,直到御驾和她的步辇到了建章殿的玉阶之下,两人迈步回殿内的时候,他才沉声说道:“都在殿外候着,不许擅自入内。”
张浦愣了一下,看见陛下的的神色,才赶紧躬身应道:“是。”
他赶紧示意底下的人都围在周边伺候,不要进去打扰陛下,又瞧了一眼跟在陛下身边的玉嫔,心里掂量着,也猜到了几分。
今日林贵嫔掌掴恪美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极为僭越失礼,又言行举止疯疯癫癫,陛下的心中不知道有多生气,可到底是有青梅竹马之谊的,闹到这地步难免失望,陛下再尊贵也是男人,身边总要有个可心人哄着陪着才好。
那会儿生育了大皇子的庄妃娘娘也在边上站着都未见陛下传召,也就玉嫔主子能有这份跟着陛下来建章殿的殊荣了。
张浦侍候着陛下一直到建章殿门口,待大门一闭,便站到了边上守着。
巨大的殿门缓缓合上,沈霁稍稍转头看向门的方向,随着声响,青天白日下,外面的一片晴朗明昼被尽数隔绝。
殿内的龙涎香正烧着,芳香顺润的木质味道掺着不易察觉的甜美琥珀香,混着方才入殿的一阵冷气,甘冽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