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轻轻笑起来,温声道:“恪美人入宫后,宫里不少人都忌惮的很,因为她年轻貌美,得太后和陛下看重,又是功臣之女,除了想要结交之人,想同她亲近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龙凤之姿,其实宫中倾慕陛下之人不在少数,有爱便会有醋,这是人之常情。”
“而且你可知,恪美人入宫后,其实宫里的人明里暗里都觉得你会和恪美人对上。因为你是如今风头最盛的宠妃,而恪美人是后起之秀,互相针对也合情理。本宫虽从未提过,可不代表本宫不知道,本宫都知道,那陛下心里也和明镜一般。”
“那日你去游说恪美人,其实是为了陛下和本宫着想,可在此时的陛下眼中,你却大方过头了。”
沈霁仰头看向皇后娘娘温柔的眼睛,心中的不可置信如海浪般层层激荡拍打过来。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如今的陛下,会对她有所不同。
只见皇后眼底带笑淡淡的笑意,方才那一抹意外此时也被温柔和沉稳替代:“虽说后妃善妒是大忌,可陛下喜欢你,派人给你送酸食,就是为了让你明白,陛下他希望你也能醋一醋啊。”
什么?
沈霁实在难以置信, 看着皇后娘娘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陛下会如此做的可能性她想了千百种,却从未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可是,这怎么可能?
堂堂天子, 坐拥天下,自小锦衣玉食,万人拥簇,见惯世间一切美好之物,他岂会对她这般一个低微出身的小小女子动心。
连骄傲如明珠般的林璇玑都不能得到陛下一分真心实意,她又何德何能。
何况, 从她侍君到现在两年有余。陛下待她是很好, 可再好再特别, 也不曾超出宠妃的范畴。
除了生子昭那阵子陛下心中有愧格外纵容一些,唯这阵子最不一样。
在民间的时候她就知道, 男女之间,相处愈久愈不易心动, 若陛下真的对她心动,怎么之前一年多都不曾有感觉,反而近日才心动呢?
沈霁大受震撼, 只觉得自己的心还从来没有这么没底过,心跳如打鼓,整个人像浮在云端, 随时可能从高处跌下去, 颤巍巍,轻飘飘的, 踩不到实处。
她立刻移走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一片空白,嗓音有些不为人知的紧张:“娘娘是不是猜错了?陛下君心难测, 兴许是嫔妾自己何处做得不够好才会如此。”
见她这幅模样,皇后反而笑了:“本宫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
“其实本宫刚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也十分意外,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纵使陛下是天上的骄阳明月,那便没了对一个人心动的权利吗?”
皇后笑靥如春风,一点一滴抚慰着沈霁如今彷徨不定的思绪:“你要相信陛下也有心,你亦很好。”
“说起来,本宫和陛下成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陛下待一个人上心的时候也会稚嫩如少年郎一般,真是让本宫啼笑皆非。”
沈霁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却并非是欣喜高兴,而是无措和焦虑。
帝王之心,这是多少人渴望得到却终其一生得不到的东西,多少人被猜忌,被厌弃,被忌惮,同床异梦,可望而不可即。
如今竟然这样落入她的手中。
可她扪心自问,她不爱陛下,更不可能爱这样的陛下。
纵使陛下待她很好,对她也从未如林贵嫔一般权衡忌惮,可他终究是三宫六院七十一妃的皇帝,从不是一人的夫君,他是天下之主,需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亦不会把心思真的搁在一个女人身上。
爱是纯洁无瑕世间罕有之物,皇宫却是最污浊的泥沼。
肮脏的泥潭里又如何开出纯白无瑕的花朵。
沈霁自出生到现在,从未被人放在心尖呵护过,父亲早亡,母亲刻薄,她没有朋友,更没有两心相许的爱人。
那些美好的话本子听得多了,她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多么可悲,才更知道真正的爱是多么难得。
哪怕只污浊一点点,不纯粹一点点,都算不得真正的爱。
沈霁从来都觉得,像她这样连亲生父母都不爱自己的人,这辈子注定是不会被爱的,既然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纯粹真诚的爱意,她也不稀罕,只好好待自己便是了。
世人嘴里的爱不牢靠,所以她才卯足了劲儿要出人头地,要往上爬,只有紧紧抓住钱财和权势,才能给她安全感。
陛下的喜欢纵使罕有,纵使是多少人想要之物,可于沈霁而言,除了能让她多几分宠眷之外,她并不稀罕,也并不想要。
倒不如只做多情帝王和知趣的宠妃,彼此暧昧、拿捏,心口不一、逢场作戏,她和他都可控,岂不更好。
如今陛下一人坠入情网,她言不由衷冷眼旁观,可爱里的人最敏感多疑,最难以琢磨,沈霁反而难以应付。
若陛下有朝一日发觉自己并非真心,更从未对他心动,天子尊严被她一介小小女子玩弄,到时候的场面,又该如何收场?
沈霁越想越觉得头疼的很。
“今日之事,还请娘娘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是嫔妾莽撞了。”她起身向皇后娘娘深深屈膝行礼,低垂的眉眼依稀流露出两分焦灼不安,尽被皇后收入眼底。
皇后轻笑着颔首:“本宫和你,情似姐妹。虽然本宫从不曾说过,可你也要知道,你在本宫心里,和其他人总是不一样的。”
“你信本宫,所以才将这些难以启齿的话说给本宫听,这份信任,本宫又岂会辜负?倒是你,听完本宫的话就一直心中不安,本宫瞧在眼里,心里也是担心的。”
她轻轻拉住沈霁的手,示意她起身坐到自己身边来,而后柔声问道:“陛下喜欢你,你不高兴?”
许是沈霁在皇后身边不设防备,所以心思在面上一览无余,一眼就被看穿。
也就和皇后娘娘之间私下能谈及此事,若换个人,谁敢说自己不喜欢陛下的宠爱。
对陛下不敬,藐视君恩,是杀头的大罪。
思来想去,沈霁也不敢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全盘说给皇后听,生怕日后连累了她,只避重就轻地回答道:“陛下垂怜是嫔妾的福气,嫔妾只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