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文纾顿了顿,没往下说下去,“红花粉那件事害的夷宝林那么惨,夷宝林应该是痛恨林贵嫔才对,现在应当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跟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一样,反倒还问起您了。”
宜德妃摁了摁微微皱起的眉心,长舒了一口气:“本宫也不明白她怎么会问。”
“照理说,就算她那时候有所怀疑,也应该把矛头都指在林氏头上,对本宫只是有所怀疑而已。何况本宫那时候不过是跟在林氏身边的小人物,有多身不由己她们也看见了。林氏倒台,本宫现在才是众妃之首,就算是秋后算账,也犯不上触本宫的霉头,实在是不智之举。”
她边思索边不紧不慢地说着,然而碧霄宫都到了,宜德妃的心里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漏了什么。
抬步走进碧霄宫的时候,住在碧霄宫东偏殿的容婉仪带着贴身侍女走出来,看见宜德妃回来,忙福身行礼,柔声道:“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宜德妃的面上牵起笑,温和地问:“临近午膳时候,怎么反而要出去了?”
容婉仪恭恭敬敬地低眉颔首道:“多谢娘娘关心,小桃说她今日瞧见掖庭旁不远处有一株兰花,其色如紫如墨,是在长安未曾见过的,嫔妾喜欢兰花,想先去瞧瞧。”
说罢,她低头不好意思道:“娘娘见笑了。”
宜德妃知道容婉仪是最喜欢兰花的,便笑着说:“嗯,去吧。”
可容婉仪还未走多久,宜德妃却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眸死死看向了文纾。她带着文纾走进殿内,屏退众人,低声问:“当初替本宫办事的那个宫女,你可能保正她嘴闭严实了,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文纾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娘娘明鉴,当日林贵嫔禁足后,长信宫的宫女都被陛下打发了出去,只剩下了贴身的柊梅。当日兰馨就算不得林贵嫔身边贴身的人,人也隐藏的很好,从不曾被发现过。后来奴婢也找兰馨交代过一番,只要她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她宫外的家人就会收到宋氏的照看,她也满口答应。兰馨性子寡言又重情义,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宜德妃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虚无,轻声道:“兰馨虽性子稳重,可当初也是因为缺钱才同意为本宫办事。她既然能为了钱出卖林贵嫔,就会因为钱出卖本宫。”
“那夷宝林一贯是个话少胆小的,日日巴着玉贵嫔才有几天好日子过,她能问出这番话,必然是底下人已经传了多回,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今日在凤仪宫问本宫林贵嫔的事。”
虽说她只是下药让林氏情绪不稳神思恍惚,又想办法让她神神叨叨疯疯癫癫,在陛下面前彻底失宠,并未杀人,可再怎么说也动了手,手上不干净,被查出来就会有风险。
“本宫熬了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卑躬屈膝,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这个位置,绝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兰馨坏了大事。”
文纾背后有些凉,低着头请示道:“那娘娘……您是想……”
”区区一个掖庭宫女,不慎出意外死了的比比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宜德妃冷声道:“找个机会,把兰馨收拾干净,本宫不想再听到这样的消息。”
“是。”文纾头上冒冷汗,准备退下去找人做这件事,又听娘娘开口唤道。
“等等。”
文纾定住,宜德妃又凉凉说道:“玉贵嫔得协理后宫之权又晋至主位,这样的好事,光咱们知道怎么行。”
“想办法告诉林氏,再告诉宫外的林夫人。以林贵嫔对玉贵嫔的厌恶和恨意还有林夫人的爱女之心,本宫相信她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甫落,宜德妃又添了句:“等再过几日,传流言出去,就说本宫和玉贵嫔一道学习宫务,玉贵嫔十分勤勉好学,日日不休,比本宫要强上许多。”
文纾犹豫了一下:“娘娘,若传玉贵嫔事事比您强,会不会日后再有什么好事,陛下都会优先想着玉贵嫔而不是您了?”
宜德妃闻言只冷嗤了声,淡笑道:“一个入宫侍奉才短短两年的平民之女坐到主位上,本就让宫里的嫔妃们不服,她这样醉心权柄,急于掌权,你说她们会怎么想?最要紧的是,太后和皇后怎么想?”
“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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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霁坐在廊下靠着廊柱看夜景,夜幕繁星如缀,晚风凉和,筠雪正抱着子昭在院子里玩闹,周围的宫人们三三两两围在旁边,气氛十分融洽。
待在怀里的子昭随着筠雪的动作,一举一放高高低低的,逗得他咯咯笑。
沈霁温柔看着子昭的模样,只觉得时光飞逝,让人感慨。总觉得子昭昨日还是个襁褓婴儿,这一眨眼,就已经十个月大了。
渡玉轩的物件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再过两日好生打扫一番就能迁宫住进宸佑宫里去。
沈霁抚摸着身下的长凳,低眉笑了笑。
在春澜宫住了两年,这里的一花一草,沈霁都已经十分熟悉,一想到要迁居到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舍不得。
从小到大颠沛流离有过这么多住所,却没一个像家能给她安定感,但不知怎么,宫里的日子虽凶险,可春澜宫这两年,却时常让她觉得踏实和眷恋。
发呆出神这会儿,也不知是何时起,耳边的笑声和说话声渐渐小了,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别的地方去。
灯影幽幽,沈霁心里一慌,立刻抬起头看向院内,却见陛下正站在院子里,遥遥地看着她。
不同于白日的疏离淡漠,遥不可及,在朦胧月色和灯光下,陛下披一身银白光华,眉眼格外柔和。
他薄唇微勾,带着既轻又浅的笑意。
“簌簌,过来。”
“朕带了礼物给你。”
“陛下!”
沈霁起身朝着陛下那边快步走过去, 人还没到身边,面上就先挂了笑,她的语气里染上一丝连自己都不曾注意的绵软娇嗔, 犹如情人之间的呓语, 对这份还未见到的礼物起了几分好奇。
自从她承宠以来,不论是天才地宝还是珍奇玩意, 得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那还是在陛下不曾对自己动心之前。如今两人虽还算不上两情相悦, 但也是真心相处, 陛下还能亲自送来的礼物,她倒是猜不透是什么了。
她先盈盈福身向陛下行礼,而后如从前那般亲昵地挽住了陛下的臂膀,好奇道:“陛下的礼物在哪儿呢?怎么不见踪迹。”
秦渊捏捏她鼻尖,淡笑道:“不急。”
他牵着沈霁一路走到内室坐下, 才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 院内候着的两个宫女在张浦的授意下低着头走进殿内, 其中一个宫女手中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盒子既扁而大, 看起来里头容纳的东西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