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了,这架飞机为什么而来一点儿也不重要。
在孤岛上过了两周原始人的生活后,道里安终于可以重新回到人类社会,他不用再遭受病痛的折磨,他得救了!
但突然——
风向变了。
道里安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一种强烈的不安在他的脑袋里拉起了警铃,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就在此时,西尔维也来到了道里安的身后,他同道里安一起,仰头盯着那不断靠近的,发出刺耳噪音的人类造物。
今天本该是晴天,中午时阳光明艳,晴空万里,但此时,阳光消失了,乌云聚集起来遮住了太阳。
大海宁静得可怕。
道里安不知道该怎么对西尔维解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与西尔维告别。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这架飞机只是路过,这样他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坐下来,同西尔维好好解释,他必须得离开他一阵子。
可是现在,他该说些什么呢?他该用哪个词充当这段离别宣言的首字母?
越来越近了。
那架直升飞机越来越近,道里安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里头坐着的飞行员。
道里安的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因为兴奋,因为紧张,因为愧疚。
必须得开口说些什么了,道里安回过头,他深深地凝视着人鱼的眼睛,不停对他重复三个词:我爱你。
“我爱你,西尔维,我爱你,但是……”
人鱼低头俯视着他,用那双纯粹的银灰色眼睛看着他,没有表情,没有任何回应,接着他再次仰头,将目光投向那不断驶来的人造物。
他变得不像西尔维了。
道里安无法用语言描述出面前这条人鱼在此刻的变化,他似乎蜕掉了人性的外壳,将兽类的本质暴露了出来,这一刻的西尔维不会对道里安撒娇,他是会杀死任何入侵者的海洋猎食者。
就在道里安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西尔维动了起来,他贴近道里安,将两只手蹼紧紧靠在了他脑袋的两侧,准确来说,是覆盖在了耳朵的位置上,下一秒——
“嘶————!!!”
一阵怪异至极的嘶吼贯穿了道里安的耳膜,甚至戳穿了肉体的遮掩直接刺透了灵魂。
这绝不是夸张的说法,在那声嘶吼持续的几秒钟内,道里安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即便西尔维捂住了他的耳朵。
那种夹杂着愤怒和怨恨的动物的嚎叫污染了意识,引起了强烈的生理不适,在那叫声停止后,道里安依然能听见吵杂的白噪音萦绕在耳边,他头晕,反胃,连保持站立的力量都消失了,只能勉强靠在人鱼的胸膛上。
受到影响的当然不可能只有道里安一个,在他朦胧的视野里,那只直升机也开始晃动起来,仿佛遭到了强烈的气流攻击,但好在它依然坚定地朝着小岛飞来。
然而,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这一刻,平静的海面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漩涡,道里安还没能注意到这一点,当他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拼命冲那架飞机挥手,示意对方离开,然而有东西比他更快一步——
一只庞大的章鱼触手骤然破开水面探了出来,它那巨大到可怕的体积并没有减缓它的速度,事实上它无比灵活,甚至超越了人类眼睛所能捕捉到的速度。
不,也许不是章鱼触手。
道里安无法叫出这东西的名字。
它的直径约有50米,下粗上细,乍一看确实类似章鱼的腕足,但当你仔细观察那只触须时你会发现,那些看似吸盘似的椭圆形凸起长满了獠牙,其实是一张张长满尖牙的蠕动着的口器。
怪异的,庞大的,恶心的,难以名状的。
那肉红色触手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倏地伸向天空,用细长的腕足握住了直升机的尾巴。
而由人类制造的铁鸟无助地晃动着身躯,拼命想要挣脱,里头的人类掏出了激光枪试图赶走那只触手,但他们正在对付的,不过是一只怪物身体的万分之一。
在那只触手因为受伤而放弃控制直升机后,它另几个兄弟从海里探了出来,每一只都比它更粗更长,瞬间就能抵达半空中一个难以置信的高度,道里安简直无法想象拥有这些可怕腕足的怪物到底拥有多么庞大的身躯。
“快走!离开这里!离开!不,不——!”
道里安叫哑了嗓子,可他注定无法改变什么。
当那些触手一同探向那架飞机时,死亡已经吹响了号角,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架盘旋于半空中的直升飞机就被包裹着拖入了大海,在一连串的气泡水柱喷出后,它消失不见了,连带着飞机上几条无辜的生命一起,消失了。
大海再次恢复了平静,阳光正好,海鸟在天空中鸣叫徘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可怕又短暂的海市蜃楼。
然而——
庞大残暴的海怪……
研究所剧烈摇晃的走廊……
人鱼……
西尔维……
破碎的拼图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形状的拼接口,一块又一块,组成了一张完整的答案。
道里安急促地喘息着,他推开了西尔维,在浅滩里踉跄了几步,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是你?西尔维,是你在操纵那只怪物吗?所有的一切,包括研究所,都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