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当时大惊失色的询问:“你怎的得知的?”
“我当时摔下马后,她便第一个跑过来,蹲在我身前,状似是在扶我,但实际上是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是她给我的马下了药。”
时雨还记得,上辈子赵万琴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人都要气昏过去了的模样。
赵万琴绝不会骗她,所以一定是李摘星做的恶,时雨知道此事之后,立刻回去找了马球场的那匹马,却得知那匹马生了急病死了,她连马影子都没见着,一看便知有鬼,但她抓不到证据了。
但李摘星面子做的好看,旁人都不知道,李府的人按着礼节赔几句礼,不痛不痒的,哪有让别人断一条腿来得痛快?
更可恨的是,后来时雨去找李摘星算账,因此与李现之争执的时候,李现之坚决不承认他妹妹是故意下药的,还说道:“两人作赌,输了的一方便是输了,现下又纠缠不清是想不承认输赢吗?扯出来那些话胡说八道来冤枉人,这罪休想叫我妹妹认下,而且,纵然赵万琴摔了一条腿,但李摘星也赔礼了,你还想怎么样?”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时雨只觉得心底的火也烧起来了。
她明天要把那个李摘星当马球打!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时雨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边瞧了眼赵万琴的脸色。
赵万琴还不知道她明天会被“下药断腿”的命运呢,只一脸担忧的瞧着时雨。
她是真不想时雨因为她而再与李摘星出什么矛盾,她怕影响时雨的婚事,她虽然不喜欢李现之,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李现之是个很好的公子,有才学有样貌,出身好,也没有侍妾,身子干净,算是顶好顶好的婚事了。
“没事。”时雨挥了挥手,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他了,我与李现之一定会退婚的,他从没在乎过我的朋友,我也不会再在乎他的妹妹。”
以前时雨不是没想过放下身段,好好和李现之的妹妹、朋友们相处,但是他们将她的示好当做是软弱,一次又一次的消耗她的善意。
时雨之前想不通,现在想明白了,因为这群人从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成过李现之的未婚妻来看待,他们都觉得李现之看不上她,所以他们也看不上她。
得了时雨这话,赵万琴只觉得如同夏日里饮了一杯冰水一般痛快,顿时爽利的一拍大腿,道:“没错!我早就看李现之不顺眼了!根本配不上你,瞧那李现之,纵然皮囊好家世好,但是假惺惺的,瞧着就让人没底,一点也不实诚,换了也好,你这家境,满京城的人不随便挑?”
时雨没接这个茬儿,只好奇的问:“你与那李摘星到底作了什么赌?”
她是真好奇,上辈子赵万琴摔断了一条腿,躺在塌上拉着她哭了半个时辰,硬是不肯撒口说自己赌了什么。
她也不可能去问李摘星,所以她两辈子都不知道呢。
赵万琴今日听她一问,依旧是抿着嘴道:“不告诉你。”
时雨哼了一声,道:“明日若是赢了,你就得告诉我。”
赵万琴左右纠结了一番,豁出去了似的,道:“好!我们若是赢了,我便告诉你。”
说话间,外头的马车夫缓缓停下了马车,回头道:“三姑娘,时大姑娘,到康佳王府后门了。”
时雨闻言便与赵万琴道:“我先走,明日午时,我们在马球场见。”
赵万琴赶忙点头。
时雨撩开马车帘子,自己下了马车,悄悄地溜到了墙沿边儿上,顺着之前爬出来的梯子又悄悄爬回去了。
彼时明月高悬于夜空,自上而下俯瞰京城,所有人都沐浴在月光之下。
那时,李现之的朋友们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李现之拧着眉回了李府,李府内,李摘星还在琢磨着明日要干的坏事,时雨回了康佳王府,洗漱过后上床休息,赵万琴回了赵府,一晚上激动的没睡着觉。
而此时,陆无为已经换了一套寻常的衣裳,从公子苑出来了。
他今日开了一个包厢,赚够了三个晚上的银钱,那龟公想来也不会再挑他的麻烦——公子苑的小倌们若是每晚赚钱少了,都会挨龟公的打,清倌人也是如此,谁赚得多,就能吃上些好的,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多分一些钱。
别看公子苑的银钱高,但分到他们这些小倌手上的却极少,今日时雨包厢花了一千两,但实际上,分到陆无为手里只有几十两,现在陆无为还拿不到,得月底才能拿到,还有可能被龟公以各种理由扣下。
在这种压迫的地方里生活,许多小倌之前的气氛都剑拔弩张,抢客人抢的很严重,内部还会争斗不休,别看这里看起来是个处处充满欢声笑语、酒水灯宴的地方,有的时候,竟比北典府司的牢狱还要脏脚。
因为都是下九流的人,所以什么手段都有,他们不一定聪明,但一定够脏,够狠,够自私,常常因为一点银子而干出来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人怀疑他们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那些作呕的争斗。
打个比方,陆无为曾瞧见过,几个小倌将一个小倌堵在席间欺负,故意在其身上撒上狗尿羞辱,他们也并非是与那小倌有仇,只是喜欢凌弱而已,亦或者是发泄自己在旁人身上受到的委屈,总之便是强者欺负弱者,弱者欺负更弱者,被欺辱的小倌貌丑,没什么客人,龟公都懒得管,只当看笑话似的瞧着。
这种氛围,处处透着底层人就该死的意味,越是下层,折磨人的手段越花样百出,再好的人被丢进来,都会被这里染上一层脏色同化。
陆无为来公子苑待了几日,瞧见的不少,想起来便觉得恶心,所以也懒得过多应付,左右天色也暗了,他便先回了他的住处。
他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落里,以他的轻功,奔回去要三刻钟——他其实可以在城外居住个房院,但是他离不开那个村子。
准确的说,是他的老父离不开。
他进公子苑的身世是真的,并未作假,他以前真的是走镖的,也是真的老父重病,需要赡养。
他生来便是孤儿,被丢在林间,后来被他老父捡到,在山野间长大,他幼时,在镖局认了一个师父,师父传授他武义,引他入镖局,他便去走镖,后来一次走镖路上出了意外,镖丢了,师父也死了,且还结识了一位锦衣卫的大人,对方见他功夫不错,便引他入了锦衣卫。
因着刚入锦衣卫,只够给老父看病,手里没有多余的银钱,他没有钱租赁宅院,也无法雇佣人来照顾他老父,所以只能给左邻右舍一些银钱,请他们来为他父搭把手,他自己偶尔跑回去看一眼。
夜色之下,藏蓝色武袍、肩背挺拔的男子在月下与树影间狂奔,一路奔回到他的家中去。
夜深人静,村庄也像是在夜色中睡着了一般,陆无为没有惊动村里的狗,悄无声息的落回到了他的家中。
他的家颇为破败,在村头最后一户,院墙低矮,房屋破败,但胜在收拾的整洁,他一路进去,便听见了老父躺在屋内炕上睡觉时的沉沉呼吸声。
房屋分三间,进门便是个厨房,左间是老父的,右间是他的,他悄无声息的走入左间,瞧见老父睡得正香——老父已病入膏肓,像是烧到底的蜡烛,只余一点蚕豆般大小的火光,不知何时会熄灭。
陆无为静静地站立了片刻后,从兜里取出最近攒下来的一些银钱,放到了老父的枕头边上,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回到了右间。
右间屋舍也小,但是能让陆无为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他入了床间,卷着薄被,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他却没有如往常一样一夜到天亮。
他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