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
时雨心绪紧绷的在门口站定,行了一个莲花礼,柔柔道:“女儿见过母亲。”
坐在椅上的康佳王侧妃抬起眼眸来,在时雨的身上悠然的划过了一圈,她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问她这么晚了跑哪儿玩去了,半点责罚的意思都没有,只疏离的与这位许久不见的女儿道:“今日,李府来了消息,李现之兜兜转转递了话来,听他的意思,是想在过两日,他弱冠礼后成婚,你是什么想法?”
学会爱时雨
在董侧妃眼里,李府其实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李现之的父亲曾任光禄大夫,后任东宫太子太傅,是标准的太子党,现在正在清河做清河郡守,官居二品,作风刚正不阿,李现之的母亲,一心礼佛,满身暮气,甚少管事,李府的事情,现在多由李现之做主,这是个能扛得起责任的男子,与外面那些五陵少年不同,虽暂时留于鸿胪寺,但日后定是能进太极殿的,他是能叱咤朝政,搅弄风云的人。
最关键的是,李现之已年近弱冠,身边一点胭脂色都没有,虽说寡欲了些,但后宅干净,不必遭到她这样的事。
但时雨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乍一听到“成婚”二字的时候,时雨如同当场被人抽了一耳光,面皮都跟着涨红,恼怒瞬间顶上她的脑海。
她今日才刚跟李现之提出“解除婚约”,李现之立刻就去与董侧妃提出要成婚,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怒。
李现之分明也不喜欢她,为何偏偏还要抓着她不放?是舍不得康佳王府的耀眼光辉吗?
时雨只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她无法呼吸。
最开始,康佳王府去提亲的时候,李府没有拒绝,时雨便想过,是不是因为康佳王府的权势。
她一直不想相信,她一直觉得,李现之对她是有微薄的爱的。
李现之嫌她吵闹,是因为李现之本身就喜静,李现之不常陪她,是因为李现之公务繁忙,李现之与她订婚许久,却一直不曾主动提过婚约,是因为他还未曾弱冠。
一切问题,她都愿意为他想一个解释。
但当她发现他们之间什么爱情都没有的时候,她想体面的结束一切,李现之反倒不肯了。
思来想去,时雨只觉得,李现之是舍不得她的郡主称号,舍不得康佳王府的荣誉。
她的父亲近年来在漠北打过很多次胜仗,圣上对他十分赞誉,明年便会被调遣回京,到时候,再加上董侧妃娘家在暗中使力,她的父亲很有可能胜任一个硬邦邦的实职。
若是要比起来,京中比她更好的适龄姑娘,几乎没有。
她本就是万花丛中最亮眼的那一朵,所以哪怕李现之不喜欢她,也不想失去她。
当她真切的爱着他的时候,他不怎么在乎,当她即将离开的时候,李现之反倒急了,迫迫然的将婚事提了起来,仿佛生怕她跑了一样。
她原本只以为他不爱她,现在好了,还知道了他是个庸俗的烂人。
这让时雨觉得她以前追着李现之跑的样子很蠢。
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啼笑皆非的事。
这种愤怒瞬间点燃了她,以至于她都短暂的忘记了她压在水面下面的秘密,她粉白的脸都渐渐涨红,下颌高高昂起来,像是要跟人干一架似的。
直到董侧妃抬眸,清冷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雨才骤然清醒过来。
她不能将她愤怒的缘由表现出来,她总不能跟董侧妃说,我不想与李现之在一起,是因为我知道我是假郡主,上辈子李现之不仅没管我,还让他妹妹羞辱我,她只能去找一个听起来不是她的过错的理由。
“李现之并不喜欢我,我不想与他在一起了。”
她干巴巴的和董侧妃解释了一句,她说:“我跟李现之提了解除婚约,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康佳王府提婚约。”
董侧妃的目光依旧落在时雨身上。
十八岁的姑娘,娇的像是花骨朵,枝叶水嫩繁美,乖软软的站在这里。
董侧妃很难讨厌她,但是也不想接近她,只能任由她这样长,只要时雨喜欢,稍微出格也没关系。
她现在并不知晓,这个女儿已经知道了康佳王府隐藏在最下面的丑陋秘密,她只以为时雨还沉浸在鲜花似锦的爱欲中,她在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是满脑子情情爱爱的。
但董侧妃并不太在意这些。
她对时雨喜欢谁,想和谁成婚,晚上为什么跑出去玩,都不在乎,她只履行一个侧妃该做的事情。
“你不喜欢,便去与他说清楚,让他放弃婚事。”董侧妃用手中杯盖轻轻拨弄的茶叶,道:“你们毕竟订了婚,若是他死活不肯松口,会很难办。”
时雨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原来董侧妃这一趟,是因为李现之跑来的。
她恭敬的称了一声“是”,脑子里过了一些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与董侧妃说。
董侧妃也不想听。
这位尊贵的侧妃站起身来,起身准备离开,那碧绿色、上绣金丝的绸缎一动起来,像是月光在上面流淌,时雨恭送董侧妃的时候,听见董侧妃说:“若是他不肯同意,你再来寻我。”
说完,董侧妃离开了。
时雨神情复杂的看着董侧妃的背影。
她明白董侧妃是什么意思,寻常手段李现之若是不肯,那就尝一点不寻常的,李现之能逼迫一个时雨,李府能逼迫的了董侧妃吗?
董侧妃在这方面从没怕过谁——她连自己府上的正妃都能弄死,还能放过别人府上的吗?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总有李府会退让的东西。
每当董侧妃对时雨展现出无底线的宠爱的时候,时雨就会觉得董侧妃是喜爱她的,但是每当想起那位正妃的下场,她又不敢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