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上自然不会是什么赔礼信,李摘星那样的性子,把她自己舌头撕烂,她都不会给时雨赔礼的。
李现之是一点都不了解他那个妹妹,在李摘星那张恬静的面皮下面,满是争勇斗狠的凶戾。
信上写的是一首情诗的上半阙,是李现之的字。
而这首情诗的下半阙,却是由一个女子的婉约字迹所写。
单看这封信,好似是李现之和另一个女子一起写了一封情书,彼此互述衷肠。
也不知道李摘星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封信。
时雨太了解李现之和李摘星这对兄妹俩的脾气了,一个自视甚高,理所应当的认为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一个又把自己看的过重,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该亏欠她,他们俩凑到一起,干出来什么荒唐事都不荒唐。
她简单推测一下,便能猜出来了,李现之之前说了叫李摘星来为她赔礼,李摘星面上拗不过她哥哥,又不肯真的低头赔礼,就假借了赔礼这一说法,送来了一封这样糟心的信。
如果这封信早几天出现,时雨估计会直接被气的失去理智,疯魔一样跑到李家去质问李现之,在李府内大吵大闹,到时候李摘星若是瞧见了这封信,肯定还会否认,说不是她寄去的,然后她们俩继续吵得不可开交,李现之不胜其烦,再甩手离开——她知道这是李摘星的挑拨,这是李摘星的阳谋,但是她就是吃这一套。
她喜爱一个人,就不能接受这个人身边会出现任何一个女子。
世间万物,大概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只可惜——
时雨低笑了一声,将这封信重新放回到了盒子里,道:“收好吧。”
现在这套没用了,她已给父亲写信退婚,李现之是死是活她都不在乎了。
“是。”玉兰收好手中信封,垂眸问道:“郡主,明日李大人便要过弱冠礼了,您之前说的那几件礼物,库房已经备好了,您要不要去瞧一瞧?”
时雨恍惚间记起来了,是了,明日就是李现之弱冠礼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可是眼巴巴凑过去了,还满心满眼做着李现之娶她的美梦呢,但这辈子她懒得去了。
“不必了。”她道:“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李现之的事。”
玉兰赶忙低头称“是”。
“不过,那几件礼给我包起来。”时雨道:“我要送人。”
送不了李现之,可以送陆无为嘛!
男人,哄就是了!
玉兰转身便去收拾。
时雨则是给自己套了一身书生袍,照样去公子苑寻人。
今日的公子苑也是一样的热闹,但是陆无为却没来,时雨推开了一众狂蜂浪蝶,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公子苑的龟公的嘴里问出了缘由。
“陆无为并不是日日都来的,想来是在家中照顾他的老父吧。”龟公道:“他老父离不开人的。”
时雨闻言便动了心思。
她其实一直想知道,陆无为当年到底是怎么从康佳王府出来的,连正妃都死了,董侧妃不可能放过陆无为这个孩子,陆无为能被带走,肯定是当初有人帮了他,这个人,就是知情人,很有可能,陆无为也是通过这个人才知道的自己的身世。
若是她能接触到陆无为的老父,说不准能打听到什么。
“他家在哪儿?”时雨问。
那龟公随手拉来了个小倌,那小倌身材纤细,露着单薄粉嫩的胸膛,一眼瞧去雌雄莫辨,面上顶着浓妆,嗔怪的给时雨抛了个媚眼儿,龟公则道:“客官,他都没来,您还惦记他做什么?来上楼,请个新人来快活快活嘛。”
时雨连连摆手,道:“不行的,我对陆无为一见钟情,非他不可的,你且说他家宅在哪儿?”
说话间,时雨又塞了银子。
龟公暗骂了一声“陆无为你个吃独食的王八蛋”,推开小倌后,面上笑盈盈的接了银子,告知了时雨一个地址。
这公子苑从不乱收人的,特别是那些不卖身的清倌人,来路身世都得摸过一遍,才能收纳进来,免得惹来什么祸事,像是陆无为,龟公都是知晓根底之后,才会收进来的。
陆无为进锦衣卫后一直在做暗探的活儿,因着锦衣卫暗探行动特殊,所以也是隐瞒村中人的,因此公子苑和村落里两头都未曾暴露,时雨一塞钱问,龟公就把陆无为的家底抖落出来了。
时雨问出了陆无为村子的方位后,带着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厮,直奔陆无为的老宅。
陆无为所住的村庄是在外京城南的一处靠山的小村庄里,小村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间时候,整个村庄都睡着了,但狗没睡,时雨的马车才刚走到村口,便听见狗叫声一片。
一只狗叫,整个村子的狗都叫唤起来了,吵的不可开交,比公子苑里的热闹更刺耳,像是要将整个村子都吵醒似的。
村子里的人以为是来了小毛贼,便有人点起油灯、火把,推开木窗,远远地往村口望去。
——
陆无为听见外面吵闹声、推开窗户,掠过低矮的房屋墙沿往外一望,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马车上跳下来,半张柔嫩的侧脸在月下美得像是瓷玉一样。
似是他的梦中人从梦里走出来了。
陆无为一眼瞧见她,顿时睡意全无。
他昨日刚偷了账本给锦衣卫,现在锦衣卫正在暗地里核对,所以今日不需要他继续去公子苑里卧底,他便回了家中,休养生息,顺便照看他老父。
其实他还有几分逃避的意味,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位恩客,每与她相处一晚,他的底线便更低一份,让他自己都有些不忍卒听。
但谁料,他没去,时雨竟自己来了。
他瞧见时雨的时候,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膛发热,他从厢房内快步跑出来,推门,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