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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1 / 2)

不过张华与贾后也并非全无意见分歧,在废杨太后和废太子司马遹一事上,张华都与贾南风作过抗争。不过前事张华妥协,后事贾南风妥协,两方都未因此产生嫌隙,张华在帮助戚族贾后的同时,匡扶国祚,力保皇嗣,两者之间其实并无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也是陆昭对魏钰庭的意思。

当然,张华之后位居司空也是陆昭对魏钰庭颇为含蓄的表达,至于谁是司马玮就需要魏钰庭自己仔细咂摸了。

司徒府内同样不平静。匣内的晋武帝十三王列传早已传入了吴淼手中,吴淼深深锁眉,皇后这个时候派人暗送这份抄本显然是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晋武帝司马炎在位期间曾封十三王,其中有不少人卷入了八王之乱。但其实如今局面虽然有诏令倾向于宗王,但宗王手中的兵权远达不到八王之乱的程度,而这十三王中又有早夭者。因此对比如今享有爵位的几名宗王,吴淼率先划去了汝阴哀王、东海王、代哀王、新都怀王、清河康王、成都王、城阳殇王、始平哀王、渤海殇王等人。而其中登基的惠帝、孝怀帝,自然也不在考虑之列。

最后吴淼将目光锁定在楚王司马玮、长沙王司马乂、淮南王司马允、吴孝王司马晏这四人身上。

吴淼紧接着排除了楚王司马玮。虽然司马玮是为贾后利用,又为贾后诛杀,但整个事件涉及类似他这种身份的人并不多,只是张华和贾后小范围的谋划。随后他又排除了司马晏,在整个八王之乱中,司马晏对于洛阳政局没有太大的作用,最后死于汉赵乱军。

至于司马乂,吴淼也否决了。诚然司马乂是八王之中材力最高者,但其所为仅仅依凭晋惠帝与长安这个大义所在,拉打各方,但同样并不涉及他这种三公的高层权斗。

而淮南王司马允便不同了。司马允在任淮南王之前曾封濮阳王,又曾被晋朝执政高层议为皇太弟,这与如今的濮阳王元湛的处境极为相似。且司马允有一同母弟弟,元湛亦有同母弟。司马允有国相刘颂,曾执掌晋朝律令,而元湛的母族姜氏亦曾把持廷尉。

司马允在朝中一直有一支强悍的力量,其力量的组成从他的濮阳国首任文学便可见一斑。首任濮阳国文学乃是刁协,其后任东晋尚书令,乃是汉末魏晋拾起颍川荀氏荀爽的姻亲。而接任刁协的第二任濮阳国文学便是荀氏本支大宗,荀彧的玄孙荀崧。前者曾任颍川郡守,后者则是实打实的兖州豪族。其后司马允在竞争储副抵抗赵王司马伦中兵败而死,荀氏又转投赵王,并以女嫁与司马允的同母弟弟吴孝王司马晏,也实在难称有节。

司马允首次登上政治舞台则是在贾后夺权阶段,其人作为制衡后党的藩王被诏入洛阳。

一切所指似乎有所明确,按照此节来看,司马允当指濮阳王元湛,而荀崧当指王峤。

吴淼将司马允一卷展开,取出削刀,默默叹了一口气。

待顾承业拜访过魏钰庭出府后,铜驼街上的扈从们也早已转了回来。

回到府内,顾承业打开装有晋武帝十三王列传的匣子,将司马允一卷取出,只见竹简上所有刻有“荀崧”的地方全部被削掉了。

顾承业将被削去的一节竹简交给一名亲信:“去禀告皇后,两边的事都成了。”

陆昭于深宫之中等待,终于雾汐拿到了从宫外送进来的两支竹简。其中张华列传中,竹简上书“华白帝以玮矫诏擅害二公”。而晋武帝十三王列传中,则是将含有荀崧的部分全部用刀削掉了。

其实在徐宁下诏封元湛为濮阳王的那一刻,王峤就成为了陆昭必须干掉的目标。当然,元澈在为赐诏时,应该也不无这方面考量。若濮阳王能在洛阳占据主动,则意味这陆氏全面败退。若陆氏赢的政变,那么陈留王氏也必然受到重创。

而干掉王峤的想法,陆昭不能宣之于表面。如果陆家在兵变中通过武力干掉王峤,那则会让陆家和兖州世族矛盾直接激化,并不利于稳定之后的朝局,也不利于陆家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最好的方式是通过引入第三方,通过能够代表皇帝利益的人进行背书,在既定程序内除掉王峤。对于此节,陆昭也要先试探吴淼,看看是否得到吴家的支持。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昭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来作一个最后保障。如果这一胎是男孩,那么传承有序,濮阳王自然不足为患。但若是女孩,一旦南方战事不利,甚至国君战死,濮阳王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因此在这场政变后,必须要解决濮阳王元湛的处理问题。而杀死王峤,处理濮阳王陆昭都不需要动任何手指。因为只要王峤一死,濮阳王系没有一人在政变中起到关键作用。即便其人占据洛阳,替皇帝伸张大义,甚至于因皇帝战死想要以皇太弟而继位,但因威望不具,根本无法摆平功臣群体的利益。

当然,历史上也有特例,譬如当初拥立汉文帝的那帮老臣也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碰上了一个狠茬子,但汉朝那几个老功臣又怎能和如今的门阀势力相比。

没有代表其政变利益的庞大世族陈留王氏撑腰,濮阳王门下的属官们、世族们又怎么甘心看到胜利果实拱手于他人,因此必要对政变的其它参与者发起猛烈的攻击。届时,吴家由于人丁不旺,无人出任濮阳王属官,魏钰庭也非濮阳王一系,两人就必须想办法全力支持陆家,确保陆家仍然有权势。这是确保陆、吴、魏三人联盟最稳定的核心。

兵变前夜,天色如墨。在所有人眼中已经失去禁军、失去录尚书事、失去荆州军镇支持甚至失去皇权大义的皇后,在樊笼般的殿宇中,茕然而立。

劫变

九月初三前夕, 洛阳各大寺院僧众以及行台、中枢众臣皆入宫参加禅修法会。然而这一日,灵岩禅院的秀安法师忽然由益州军护送、彭廷尉陪同,抵达洛阳。

眼下, 所有的台臣都将入宫,前往宫城西千秋门附近的宣光殿, 而皇后则在宣光殿南的浮图所, 由玄能法师、昙静、昙攸等人主持持咒法会。此时的徐宁身着朝服,但朝服内着贴身细甲,腰左悬玉具, 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他时不时地打探着入宫朝臣的情况,行台和中枢都如约而至, 只是吴淼与王峤二公至今未见。

秀安法师入洛并不在他的计划中,然而其作为玄能法师的师兄, 又持益州刺史、北凉州刺史的亲荐书,在此敏感的时节, 洛阳方面也绝对不敢怠慢。因此,千秋门附近很快便有一部分宿卫出宫迎接, 护送其入洛。

徐宁在殿前来回踱步, 内心思考着秀安入都的种种用意。突然御道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宿卫飞奔上前,情急道:“秀安法师才入洛都, 便遇贼人冲杀,遁入乱巷,洛阳令正在派人追查。此外彭廷尉也下落不明。”

“贼人冲杀?”徐宁一惊, 第一个反应是佛门法统之争。

玄能法师作为亲传法嗣兼任沙门统, 意味着在佛教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而在这场皇家举办的一系列法会上,秀安身为玄能的师兄, 很有可能想要借此机会分走光辉。玄能、亦或是入玄能门下的昙静、昙攸等人,必然不忿于秀安贸然入都。

再往第二层猜想,则是秀安出事完全是有人策划,引导时流关注到玄能、昙静与昙攸等人身上。

而彭耽书更是益州刺史的爱女,在洛阳出此恶事,那么无论如何,有司都要介入审讯,不得不给益州方面一个交代。

不过具体原因徐宁也难以断言,只能先传令道:“命人前往浮图所看一看,问问玄能等人知不知此事。再传令浮图所附近宿卫,封锁法会场所,禁止任何人出入其中。”

待一名宿卫离开后,徐宁又嘱咐左右亲信:“再去看看太保和司空来没来。”

今日变故突生,徐宁也只能以最谨慎的态度处理。诚然他与佛门有所合作,但他也不希望这些沙门之间的恩怨影响到他的后续计划。徐宁整了整衣冠,旋即命麾下宿卫一道与他前往千秋门附近,引导众臣入宫。

浮图所近千秋门西游园的凌云台,有五层浮图伫立其间。其去地五十丈,仙掌凌虚,铎垂云表,造工之美,堪比永宁寺。周围也不乏讲殿尼房,约有五百馀间。流瓦绮疏连亘,回廊户牖相通,珍木香草年年岁岁繁盛非常,不可胜言。

讲殿中,身为皇后的陆昭端坐与正中,坐塌四周则是四名护法僧人,或手托经书,或手持佛宝。昙攸则持法器立于陆昭身畔,周围的博山炉中熏着檀香,整个讲殿云雾缭绕。而昙静则手持一玲珑剔透的莲华盏,并持菩提叶,将盏中清水点点滴滴匀洒在陆昭周身。

随后昙静退下,在一片梵呗声中,昙攸开始手执法器,移步蹈舞。其动作灵敏好似腾猿,几次眼看将要跌倒在地,然而踝足腾挪之间,却早已翻转身体,跳起一尺,而后稳稳落地。

昙静虽坐于席间,然而余光则警惕地扫视周围。按照原定计划,持咒驱邪中程,他们会制造一些不祥之兆,以此为借口,将皇后移至已经准备好的幽宫之中禁锢,只待皇后生产,把持皇嗣。只见他颔首示意,便有几名僧侣悄悄从讲殿中潜出。

千秋门处,大批时流正鱼贯而入。然而此时忽然有人高呼:“快看那边!”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浮图所似有隐隐黑红之光,在周围殿宇的围拱下,好似一尊宝鼎被浓重的黑烟缭绕。众人见此异象纷纷惊呼起来,此时,徐宁安排的人也不乏加入讨论。

“国鼎生黑烟,此为不祥之兆。”

“妖后戚族,窃位怀禄,苟进无耻,无匡救之益,而得列侯朝中,我早有此隐忧。”

此时,除了徐宁安排的人,千秋门附近也聚集着大量朝臣,这会都各自聚成一团,有的与人辩解,有的煽风点火,有的根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宁则阔步向前,安抚众人道:“浮图所异变突生,妖风盈都,宫中恐有不稳,诸公请暂且随我入殿,等待法师镇压妖佞。”说完,便招呼一众宿卫,又拱手对众人道,“不得不稍作冒犯,请见谅。”

吴淼和王峤到现在仍未出现,徐宁已然警惕到了极点。再加上秀安出事,时流大半都关注着浮图所的一举一动,徐宁更加不敢让此事拖延太久以至于消息泄露。因此不得不提前发动宿卫,将众臣先行驱赶至宣光殿。驱赶的过程中,也难免发生肢体对抗,宿卫也毫不留情面,长矛铁盾加身,架着众人便往宣光殿走。

看到眼前这一幕,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危险,徐宁召集了这么多禁军将所有朝臣都困在一个大殿里那只有一种可能——徐宁要发动政变!

在众人被驱赶至宣光殿的路上,从浮图所赶来的一批宿卫慌慌张张奔向在道旁监督的徐宁,大喊:“右军,皇后她……似乎有早产迹象!北宫室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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