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暮只身朝他们走去,笑容款款,“听你们几位的口音,也是江城人了。”
“这位是……”
前台唯恐之前是她处理得不好,紧张兮兮地解释道,“这是我们的颜总,这家酒店就是在她的名下。你们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可以和她当面说清楚。”
前台的姑娘说完抿紧了唇。
直至颜暮给了一个宽慰的眼神示意,前台也终于放下过分担忧的心来。
“顾队,上次托您的福,我才得以赶在午夜之前到家,”颜暮背倚靠在白色大理石制成的流水型前台上,朝着这几位或是丧气或是不满的警察道,“不如,您这次和我商量一下,从哪个房间的视角能够为你们的探案提供服务,我就开哪一间房给你们。”
这位被称为“顾队” 的警察却没有接受她的优待,拒绝道,“多谢,但用不着。”
时隔多日,他以同样的“多谢”回以她。
这却招致了他的小伙伴们的不满。
他小弟无语问天,差点就直接瘫坐在地上,百无聊赖道,“不是吧,顾队,咱们找不到酒店又只能坐在车里风餐露宿了吗?”
女警察也十分抗拒顾队做出的决定,“我不要,我就要呆在这里,外面的海风会吹烂我的脸的。”
这位“顾队”转身对颜暮逐字逐句道,“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这家是你的酒店。”
警察犀利审问的眼神却在发言时没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竭力地避开了,飘忽不定地落在大堂的某处,又警告般环视着他的那几位队友。
“所以呢,”颜暮听出了一丝“知趣”的意味,她追问,“不想要影响我的生意?”
颜暮佩服他们这种深处异地仍然不忘乎自己指责和使命的人,这会儿她于是又补充道,“我只不过想要还你一个人情罢了,而且我想以顾队追捕犯人的水准,还不至于要拉我们一整个酒店下水。”
男人终于无法抵触,而是交代了他自己的姓名,“顾寅。”
“颜暮。”
“房费的事情我到时候会支付的,这点你不用担心。”顾寅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想用这个人情,立即将他们所想要的房间号告知前台,又提及了酒店房费的事情。
颜暮也没有多余的话,言简意赅道,“好。”
第三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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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城这群警察商议并且锁定具体需要安排的房间以后, 颜暮并没有盘问太多有关案件的细节,道了声“辛苦”,便准备先行离开, 而她离开大堂前夕望着这一行人, 也不管情愿不情愿,在顾寅的带领下,基本上都也已经准备到位, 开始进入各自的分工角色,等待入网的犯罪分子。
颜暮见他们准备就绪,更不愿多作打扰,省得打草惊蛇。
她沿着观光电梯一路向上,回到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妈。”
一声呼唤, 又将颜暮拉回了过往昏暗的生活当中。
今天的她异常清醒和理智地面对这一声不轻不重的称呼, 既没有因此特意给自己安上为人母的职责, 也完全避开了母性光环的束缚。
她风轻云淡地回眸。
只见沈珏捏着一袋黑褐色的中药, 原先在她的门前吊儿郎当地来回晃悠,直至注意到她本人的开门动作,他突然站得一动不动起来,背脊也愈发僵直,眼神里充斥着不确信道,“是你给我送去的?”
“对,我让人给了配了几副中药。”颜暮的一只手搭在门把上,言尽于此。
她这个当母亲的自然知晓沈珏生平最厌恶这些苦涩不堪的中药药汤,也没指望他一口气喝下去。在沈珏小的时候她得连哄带骗,才能让他勉强喝下一半;但等到沈珏逐渐长大成人了, 以前那一套也就行不通了,他任性妄为, 当然可以在一副中药面前百般推辞、万般不情愿。
此时,颜暮手中的房卡顺势滑落在电子锁上,发出轻快的“滴”的一声,她的房门瞬间打开了。
她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儿子会紧随其后。
沈珏甚至无望地卡在门缝里,拼命地想要挤进半个身子来。
“这是有什么事吗?”
颜暮留足了空间,让沈珏免于被酒店的房门挤扁,然而却也只是留了微不足道、仅仅能够使人容身的门缝,并没有任何要接待她儿子沈珏的意思。
她始终认为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当下,她并没有对沈珏做过任何不好的事。
沈珏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在母亲颜暮那里的并不受欢迎——
母亲并没有敞亮地拉开这扇门,也没有邀请他进去做客的意思。
沈珏思想想后了良久,可能是肚子里本来也没有墨水,折腾了老久也没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他最后也是头皮发麻地卡在门缝里说,“谢谢。”
“如果你只是为了来道了谢,我想我已经接受了。如果你实在没有喝下去的兴趣,也可以扔在自己房间的垃圾桶里,”颜暮真不明白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在想什么,而对于沈珏从始至终她都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我想我还有事要忙。”
颜暮自认为她吐字清楚,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能明明白白地让人分辨其真实含义来。
可是,沈珏就跟个完全听不懂似的,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以委婉的方式劝他离开,更没有回头要走的想法,而是眼底莫名焕发着一阵跃跃欲试的光亮——
在这深夜漆黑一片的夜色当中,也怪令人匪夷所思的。
那阵光亮里有固执,有下定决心后的破釜沉舟,也有少年从未有过的炙热,搞得颜暮也不知所措,根本无法判断沈珏此行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如果是在意自己和沈光耀要离婚的这件事,那沈珏早就在第一时间得知他俩分道扬镳的时候早该闹上天了。
可他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