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顺手扯过一旁的笠帽,翻身上马,一袭玄色锦衣,更衬得长身玉立,他微微夹紧马腹,骏马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
他又突然像似预感到什么一样,勒停身下的马,转过头看她。
崔锦之坐在连绵雨线下的茶棚里,见他回头,温柔地冲他挥了挥手。
隔着天地氤氲的水雾,祁宥看见她山涧清泉般的笑意,总算觉得狂跳不安的心脏平静下来,这才高扬马鞭,冲着来时的路去了。
惊变
遍地残骸,血肉横飞,在泥泞的土地上晕出一大片暗红色。
天空仍是沉重的灰色,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没有断过,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水痕潺潺流动着。
祁宥握着失而复得的佛珠,骑着马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全身奔流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住了,浑身止不住的发冷,踉跄着下了马,颤抖地在一堆尸骸中翻找那抹洁净无暇的月白。
祁宥一脚踩上那被血水泡得松软的泥地,微微留下一个凹陷。
临走前向令和帝调来的禁卫已经全部胡乱交错地横倒在四周,甚至素日里严肃精明的两位都御史,一个被剁去了手臂,一个头顶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瞪大双眼地惨死在茶棚下。
还有他为崔锦之留下的暗卫,全都身中数刀,断肢碎肉四溅。
没有她……
禁军、御史、暗卫,每个人的尸首都摆在这里,除了她。
冷雨早就打湿了祁宥的衣袍,湿漉冰冷地紧贴着他的后背,不知道自己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
祁宥颤抖地握上左臂的佛珠,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认真观察起地面。
他的暗卫全是萨仁留下来的蛮族死士,各个杀戮嗜血,此次出行匆忙,只带了五个死士,但也绝不容小觑。
可他们全都冰冷地躺在了灰沉的天空之下。
说明这些前来刺杀的人训练有素,绝非一般的山匪,不仅将他们带来的人全部杀害后,还能留有余力拖走自己同伴的尸首。
雨水还在孜孜不倦地冲刷着地面,祁宥漠然地抬手拭去遮住视线的雨滴,又用手摸了摸快被冲刷得看不见的马蹄印。
他顺着方向抬起头,眉宇间一片冰渣似的彻骨寒意,眼眸深处是沉沉如水的晦暗。
祁宥面色诡异的苍白,瞳孔中一丝金芒闪过,他按了按左臂的佛珠,强压下心中翻涌的血海,翻身上马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
崔锦之被人横放于马臀上,一路颠簸的快要吐出来了。
清冽俊秀的脸庞上全是斑斑血迹,冷风细雨狠狠地刮过,让崔锦之很快冷静了下来。
半个时辰前,这些人突然杀了出来,先是硬生生地将她面前的一个禁卫从头劈成了两半,崔锦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红白之物喷溅了一脸。
其余的禁卫迅速动了,和那群来者不善的人厮杀在了一起,一只手破空而来,稳稳地抓住了崔锦之,她被人扯出一大截,刚想挣扎,就见这人面罩黑布,用蹩脚的汉语说道:“我护送你离开!”
崔锦之立刻明白他必定是祁宥安排的人,可没跑出几步,又被七八个从天而降的死士团团围住。
带着铁锈味的大刀直直地刺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捅穿了那人的身体,又狠狠地抽出,留下一个血洞,他艰难地嗡动了一下嘴唇,从喉咙间挤出一个“跑”字。
可崔锦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四面八方都是那些死士,她血液叫嚣着冲往头顶,心脏跳的飞快。
她尽力试图和他们沟通,“你们……”
话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其中一个死士精准地击在她的后颈处,往下软倒,变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时,已被人放在了马背上。
她此时已经全然冷静下来了,那些人多半跟闽州有关,怕是朝廷早就有人走漏了风声,邓翰墨早就埋伏好了死士,就等着截杀他们呢。
不杀她,说明她还有别的用途。
身下的马突然嘶鸣一声,被死士向后勒住,马蹄高高扬起。
由于惯性,崔锦之狠狠地从马背后甩了下来,她全身疼得要命,脸上全是血迹和雨水,看起来狼狈不堪。
那死士亦翻身下马,毫不留情地提着她的后领往前拖去,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寨。
由于下雨,山寨外原本高高燃起的火盆全都熄灭了,只留下几个高壮的山匪懒懒散散地躲在垛口后打牌喝酒。
透过瞭望口看见了那死士,他们先是眼睛一眯,仔细辨认了一番,急急忙忙地开了寨门,点头哈腰道:“是那位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又将视线落在他手上提着的崔锦之:“这是?”
死士将奄奄一息的崔锦之向前一丢,冷声道:“先把这人关起来,别让他死了。”
说完便转身去牵马,很快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起来都快死了,要不要给他找个医士看看?”
“蠢货!你看那位爷是拖着他过来的,咱们这么精细地照顾他干嘛!”
“那先……把他关进地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