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锦之额角突突地跳,想起杜怀舟交代她绝不能动怒,只好忿忿地扯回被子,没给祁宥留一角,自顾自地躺下。
又是这样的伎俩!他就是仗着自己心软!
少年靠了过来,熟练地将她搂进怀里,温和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边:“睡吧。”
规律沉稳的心跳声传来,一股清凉舒适、让人不知不觉间放松的香气将她包围起来,崔锦之到底没能抵抗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在少年温暖安全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主权
有杜怀舟坐镇丞相府,每日一顿不落地喝着汤药,再加上祁宥无微不至的照顾,崔锦之的身体恢复得一日比一日好了。
时近年关,令和帝也还是心疼自己这位肱股重臣,打算没压榨她,让她安心在府中养病,只待年后复职。
崔锦之倒是过上了再悠闲不过的日子。
什么当归汤红枣茶,什么狐裘大氅银丝碳,通通有人送到面前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上辈子的崔锦之,遇上沉疴爆发的时候,向来都是寻求系统的帮助,一旦屏蔽了痛觉,她便立刻投入到工作中,改不了的劳碌命。
可这一世,一生病,就好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把什么珍宝补品流水般地让她喝下去。
崔锦之有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摸一摸鼻子,生怕自己被这些大补之物硬生生弄出血来。
但还有一点不好——就是祁宥管她管的太严了!
崔锦之每每想看两页书,又或是手谈一局,就会被祁宥以养病为由,毫不留情地夺走,然后强制性地将她抱到床上,让她睡觉。
苍天啊!哪儿有这么多的觉要睡啊?
幸好前来探望的客人救了无聊到快长草的丞相大人。
她先是迎来了霍晁和陈元思这两个小萝卜,乐呵呵地收了人一大堆从家里带来的礼物。
只可惜这两个少年修炼的功夫还不到家,还没同崔锦之聊上一刻钟,还是没能顶着一旁祁宥那如有实质的沉沉眸光,抹了抹额头的虚汗,灰溜溜地跑了。
等人一走,少年便敛了刚刚那副锋锐的模样,磨蹭着又想去拉丞相的手。
崔锦之气不打一处来,刚准备挽起袖子让少年见识见识身为人师的威力,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今天的第二位客人。
男人单手撑在窗框上,脚尖一点便熟练地翻了进来。
看清楚房内的场景,顾云嵩忍不住挑挑眉,“看来恢复的不错嘛,都有力气打人了。”
祁宥的脸色倏然间沉了下来,紧盯着顾云嵩。
定远将军悠哉悠哉地坐到木桌旁,熟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喘了口气:“你这院子里怎么多了这么多暗卫,害得我今日翻进来都花了不少功夫。”
少年薄唇抿成一条线,眸底泛着冷意,“顾将军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翻进别人的家里,怕是不妥吧?”
男人仿佛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祁宥,笑了笑:“我和你的老师都认识多少年了,她没教导你之前就……”
“顾云嵩。”丞相突然开口打断他,目光沉着地注视着翘腿的男人。
他一顿,舌尖顶上一侧的腮帮,默默地放下了脚,不情不愿地唤了声:“殿下。”
祁宥也不知是不是没听见这话,没回应,只突然敛了深沉的眉目,坐到了崔锦之的身旁,轻轻地靠了上去。
而丞相大人似乎也没察觉出任何不妥,仿佛早就习惯了他的动作。
少年玄衣玉带衬得容貌冷俊,幽深泛金的眼眸之下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似一头刚睡醒的雄狮懒洋洋地圈着怀里人,近乎淡漠地瞧着顾云嵩。
崔锦之则一袭白衣,清冷高洁地如同一枝傲雪斗霜的红梅,不染一丝尘埃。
极致的黑与白就这样纠葛在一起,视线扫过,只觉得二人的气场格外的交融,看起来……相配极了。
他在宣示主权。
对上祁宥视线的那一刻,顾云嵩的心头就微微泛起一些奇妙的异样,几乎是瞬间,他就确定了少年的想法。
目光交汇,无声的硝烟在死寂般的气氛蔓延开来,顾云嵩身上那股漫不经心的气息消失,他坐直身体,盯了片刻,最终先一步低垂下眼帘。
崔锦之很信任他,甚至连自己的秘密都愿意告诉祁宥。
她信奉的新主,自然也将成为他毕生以忠贞事之的对象。
男人眸色寒冷,却很快收拾好情绪,微微笑了笑,“说起来,除去那日花灯节,今日倒是第一次与殿下私下会晤。”
少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崔锦之莹白的指尖,连眼皮都未曾抬起,“是呀,将军忙着同自己的——夫、人,共赴灯会,自然无暇同我说话了。”
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夫人”这两个字。
这下连崔锦之都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忍住想将这皮痒的小崽子打一顿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唇角,岔开话题:“顾将军今日来,怕不是只为了探望吧?”
顾云嵩锐利的目光又落回崔锦之的身上,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但我确实是想先看看你休养的怎么样了。”他眉峰微拢,冷光在眸中闪动,“淮王竟然敢劫持你,还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真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祁宥波澜不惊地看了眼他,二人倒是在此刻诡异地达成一致。
丞相沉吟片刻:“说起来,我总觉得淮王……有些癫狂,他时而大笑,时而又平静得可怕,像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能是受了刺激。”顾云嵩亦拧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的人说,他在通州大营里……被陛下和众官员亲眼看到,同一个男子……”
一贯镇定的定远将军,在说到这种事,倒显得有几分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