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他沉声道,又将剥好的果肉递到丞相的唇边,好似真的对萧家的算盘无动于衷。
令和帝一身明黄龙袍,笑意盈盈地看着陈元思,又偏头和端坐着的萧皇后低语几句,朗声唤道:“元思。”
此话一出,众人皆静,为陈元思让出一条道来。
陈元思上前一步,低头敛目,稳稳地冲着令和帝跪拜下去,“臣在。”
“不必拘礼。”令和帝目露欣赏地打量着下首的少年郎。
萧皇后双手交叠于身前,一身正红长袍委地,凤眼凛然生威,不着痕迹地扫视过新科状元,又冲着令和帝点点头。
令和帝会意,又开口问道:“朕听说,元思再过两年便行加冠之礼了?”
“正是。”陈元思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恭敬地回答着。
“可是已经定下亲事了?”
“……不曾。”
陈元思眉心微微一跳,涌起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着令和帝微笑着往下继续问:“那可有心仪的女子?”
一旁看热闹的崔锦之忍不住挑挑眉。
这个令和帝,每次想给人赐婚时,用的开场白都是同一套,她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
“……臣整日忙于研习经史策论,无心于此。”陈元思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借着低头的功夫快速地瞟了眼祁宥的方向。
不是!怎么在剥葡萄啊!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吗!
视线又落在霍晁的身上,只见他无奈地摇摇头,做了一个口型——“救、不、了、你、啰。”
连陈元思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从霍晁的口型中听出浓浓的幸灾乐祸。
“那元思觉得——”令和帝微微一笑,抛下一记重雷,“朕的长乐公主如何啊?”
“公主殿下蕙质兰心,天香国色,自然是极好的。”陈元思觉得自己的额头上都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将腰弯得更低。
“哦?那就说明元思还是极为满意的?”令和帝拖长音调,目光又看向一旁面容娇红,害羞得不敢抬头的长乐,和颜悦色道:“既然如此,今日朕就做主,将朕这个宝贝女儿嫁给元思,如何?”
看似是商量的口吻,可天子赐婚,哪里有做人臣拒绝的道理。
崔锦之和顾云嵩能次次从中脱身,皆因为他们二人手握实权,令和帝又忌惮着他们根系更深,才总是揭过不提。
而陈元思为大燕的新科状元郎,尚未有实职,仕途还被令和帝牢牢地掌握在手心里。
如今多少人的眼睛都放在了这场琼林宴上,若他敢当众拒婚,不就是公开打令和帝的脸吗?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地转动着,拱手答道:“臣资质平平,家世贫寒……怕是会委屈了公主。”
令和帝转头看向快把头埋进地里的长乐,宠溺地问:“长乐啊,你的意思呢?”
长乐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俊朗的状元郎,面上绯红之色更甚,咬咬下唇:“都、都听得父皇的……”
皇帝满意了,“那便传朕旨意——”
“陛下。”陈元思突然开口道,“今日家父尚在病中,臣……如何能在此时迎娶长乐公主?”
顷刻间四下寂静无声,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了,陈元思这是摆明了不想答应这门婚事啊?
他这是疯了吗?虽说他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状元郎,可再怎么春风得意,日后官途是否通达,还不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长乐公主乃中宫所出,兄长大概率会是大燕未来的储君,外祖父又是开国功臣卫国公。
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啊,这陈元思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连陛下的赐婚都敢拒绝。
令和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如有实质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陈元思的身上。
“陛下。”丞相缓缓起身,先是冲着令和帝行礼,又对着陈元思微笑道:“元思还不知情吧?陛下感念你的孝心,已派遣了宫中的御医为陈大人看诊,再加上陛下赐婚,相信陈大人的病很快便能好起来了。”
令和帝也想起了这回事,脸色微微缓和。
“说起来,臣也算是元思半个长辈,既然陈大人抱病,便由臣叩谢天恩。”
说完,撩起官袍,行了个大礼。
陈元思看着左前方那纤弱的背影,按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但凭陛下做主。”
亦跟着叩拜俯伏。
令和帝的脸色终于温和起来,道:“崔爱卿不必多礼。”
又冲着李公公将婚事的旨意传了下去,吩咐内阁拟旨,只待陈峙病愈便择佳期完婚。
最后将长乐叫到自己的跟前,轻拍了拍她的手。
萧皇后伸出手为女儿拂去耳边的碎发,眼露出一丝复杂之意,似有水光闪动:“日后,本宫只愿你们二人和和美美才好。”
长乐公主娇怯地点点头。
众人皆回过神来,纷纷笑着祝贺,一时间气氛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待到宴席结束,文武殿选的一甲三名自东华门而出,陛下身边的李公公亲自高声唱名,为六人留出了骑马游街的路来。
御街两侧人山人海,张灯结彩,多少人家比肩继踵,只待一睹三甲的风采。
除了陈元思,剩余五人无不被从天而降的手帕和鲜花砸了个头晕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