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春雨如烟似雾,沁着淡淡凉意,连空气中都氤氲着泥土潮湿的味道,陈元思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诗来——
梨花春雨掩重门。
他动了动唇,似呢喃着念出下一句:“欲知别后相思意……”
少年郎微微怔楞,看着檐下那道身影,一时久久不能回神。
长乐轻轻扬起下颚,那双漂亮的杏眼弯弯,溢满了能溶雪消霜的暖阳,笑着说了句,“我回来啦。”
春意正浓,长风穿过回廊,元思的心脏怦怦跳动着,仿佛终年不化的冰层之下,有微弱的溪流正在缓慢地苏醒。
他知道,这种酥酥麻麻、仿佛要从心口溢出来的情感,名为悸动。
番外四 终
因着昭明书院在京城的设立,世家望族为了率先迎合新帝诏令,将家中的女儿送入其中;平头百姓期盼着能够一飞冲天,将希冀都放在了她们的身上。
霍晁表示身为陛下的心腹,自然要为陛下和丞相排忧解难,但因为他是家中独子,所以他礼貌地问了父母,能不能给他生一个妹妹。
霍夫人也礼貌地冲他笑笑,抓起家里的红缨枪追着霍晁打了两条街。
霍晁遗憾地向新帝表示自己尽力了,少年帝王微笑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反复在心底告诉自己,槐安梦的毒刚刚解开,他还不能动怒。
才让某个人逃过一劫。
其实元思也问过长乐的意见,反正要再过一月有余才能离开京城,倒可以去昭明书院看一看。
长乐摇摇头,如今母后刚刚过世,京城都猜测着陛下会怎样对待她这个地位尴尬的公主,她不想在此时出去。
只有崔锦之二话不说,手一挥,将清蕴和荣娘打包送进了书院,特别是荣娘,当初设立书院的事一传出来,她沉思良久,最终找到丞相说:“若可以,我也想见到闽州设立……”
丞相笑着用手点了点荣娘的额头,“那这段时日,你便亲自去体会吧。”
各地的推行并不是像嘴上说的那样简单,还要结合各地民情风貌,润物细无声地开展。荣娘熟悉闽州,若有她相助,倒真有可能减少闽州顺利推行的阻力。
因着家里突然多了两个要念书的小朋友,崔锦之便连宫中也不待了,继续在丞相府住下,方便偶尔教导一二。
只剩下某个人孤苦伶仃的在皇宫里数着日子。
千盼万盼,总算是等来了荣娘和长乐离京那一天。
元思安静地目送他们远行,丞相看了眼他,倒没多说什么,身穿便服的祁宥握紧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崔锦之了然地笑了笑,同祁宥缓慢地走着,“我从前总担心他们成了一对怨偶,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祁宥像明白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元思伫立在原地的身影,也跟着笑道:“可惜……他还没意识到呢。”
在京中待得烦躁不安的穆傅容,自请率军驻扎在南诏附近,新帝看了眼递上来的折子,便留中不发。
从前穆傅容一心往京城钻,是因为令和帝执政,京城的局势可谓是精彩纷呈,如今大权落在了新帝和丞相的手里,只能说一句风平浪静了。
如今大燕急需休养生息,内里的沉疴还未完全拔出,与祁邵那长达半年的战争更是损耗了大燕的元气,怎么可能放任招猫逗狗,谁路过他都能惹上一下的穆小将军去南诏附近。
穆傅容连上了几道奏折,新帝全当看不见。
直到这人悄摸找上了丞相,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第二日,崔锦之就和新帝商议了这件事。
南诏现下忙着同各部内斗,自然是无暇关注大燕,可总有结束的那一天,调动穆傅容驻守在南诏,也能震慑一二。
只不过,还得让一个人随他一同去。
穆傅容坐在马背上,颇为嫌弃地看了眼身旁的霍晁,又收回目光。
算了,能找到新乐子就行了。
他懒洋洋地单手勒住缰绳,漫不经心地想着。
乌飞兔走,露往霜来。
远山青黛,枝头鸠鸣,庭院中草木葳蕤,泛着雨后湿润的水汽,折射着暮春时节融融的日光。
崔锦之收到周景铄寄回来的信时,正在同祁宥对弈,细细看完后,才缓慢地说:“在闽州设立学院,倒比我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周景铄从一年前便着手铺垫,更何况如今航运开通,闽州百姓南来北往地经营运送货物,见识得便也多了。”祁宥的视线还落在桌面的棋盘上,指尖摩挲着那颗白玉棋,思忖着该在何处落子。
崔锦之耐心地等着祁宥,又道:“柳之衡在南诏的贸易之策推行得如何了?”
“南诏多年被困在一隅,自然希望同大燕多加贸易,且有穆傅容把守着南诏边境,推行得倒极为顺畅。”少年帝王头也没抬,答道,“不出几年,从前荒芜的南诏倒是能真正繁华起来了。”
“若是如此,西北亦可效仿此法开展边境贸易,沿海一带打通海运之路,自这三处向大燕贯通贸易之路,至此全境便可真正享受到贸易之策推行的好处了。”
一个初具雏形的政策已隐隐呈现出来,崔锦之还想同他继续讨论下去,却见一旁的清蕴看完荣娘寄回来的信后,瘪了瘪嘴:“公子!你看荣娘在信中笑我!”
她跺了跺脚,“荣娘说她如今学的东西比我多了!”
丞相正想安慰她几句,却冷不防地听到清蕴来了句:“她还说周大人比公子温柔多了,教她时耐心极了!”
崔锦之:……
少年帝王发觉自己如何下这盘棋都逃不开落败的下场,便索性丢开了棋子,听了清蕴的话,伸手圈住崔锦之的腰身,强忍住笑意安慰她:“我倒不这么觉得,老师教我时,从没见半分急躁。”
清蕴被这两人整的牙酸得紧,“我怎么记得陛下以前还被公子罚写大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