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惊得坐起了身。
“季老板的小儿子?他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当然来干活喽。”许贵坐到床上摸烟,“杨哥说那个小少爷在家里犯了什么错,被季老板扔来这里了,还让我们多照顾一下。”
“啧。”其他人说,“我是来挣钱养媳妇孩子的,又不是来给小少爷当佣人的,照顾个屁,谁爱照顾谁照顾去!”
已经走到外面的邓明姜并未听到里面的谈话。
房间里没有单独的卫生间,洗漱和方便都得去过道两头的公共卫生间,洗澡则去楼下的公共浴室。
邓明姜没拿盆子和毛巾,站在水池前用手捧起凉水往脸上泼,水哗啦啦地落进水池里,又朝水池边上的小黑洞里涌去,似乎也带走了邓明姜脑子里的一部分浆糊。
可他依然没什么精神,尼古丁的作用逐渐消失,他和工友们一起顶着烈日往工地上走。
这片工地在a市新区,虽然新区被政府划为了重点发展区域,但以前到底是杂草丛生的荒地,连鸟都不来这边拉屎,直到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才吸引来一些图房价便宜、等地铁修来的住户。
不过荒还是荒,工地附近除了临时开的小卖部和特意过来卖盒饭的摊贩外,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邓明姜和文四顺、许贵是一个队伍,三人被分配到了四百平的面积,现在还是一构阶段,活儿又多又重,光是一个下午就能把人累死。
夕阳西下,邓明姜的衣服和裤子都被汗水打湿,他抹了把同样湿漉漉的头发,随便往落满粉尘的地上一坐,看着没有任何围栏遮挡的橘红晚霞,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放进嘴里。
他们已经修到建筑的第四层,俯视下去,可以看清工地上的许多细节。
工人们在下面来来去去,搬运各种物料,都忙得像是停不下来的蚂蚁。
忽然,杨健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挥手吆喝一声:“嘿,都停下来。”
蚂蚁们站在原地没动了。
杨健康点了四个人跟他走,剩余人继续干活。
邓明姜把夹烟的手搭在膝盖上,表情藏在吐出的烟雾里,看不太清。
“看来那个小少爷真的来了。”许贵坐到邓明姜身旁,也点了支烟。
邓明姜没有吭声。
倒是坐在他另一边的文四顺叼着烟开口:“我下午问过杨工头了,他说小少爷是学工程造价的,专业对口,才被季老板扔来这里,锻炼锻炼也行嘛,季老板就一个儿子,上头都是两个嫁了人的女儿,太娇生惯养了怎么继承家业?”
“工程什么?”许贵问。
“工程造价。”文四顺说,“大学里学的。”
许贵哦了一声,扭头看向邓明姜:“明姜,我记得你也是个大学生对吧?什么大学来着?法师大学?”
“是政法大学!”文四顺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发出嘲笑的声音,“叫你少玩王者荣耀你不听,现在就知道法师射手和打野。”
许贵不服地说:“我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人,能把王者荣耀玩溜已经很不错了。”
“也是。”文四顺唏嘘,“大学哪儿有那么好考哦……”
正说着,杨健康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但这次杨健康不是一个人,他几乎点头哈腰地对一个人说着话。
那个人看着年纪不大,是个青年,穿着浅色的衣裤和一双擦得干干净净的板鞋,头发有些长、有些卷,被阳光晒成了很淡的褐色。
最引人注意的是青年雪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犹如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和周围灰扑扑的环境以及灰扑扑的人格格不入。
面对杨健康的讨好,青年没有给出一点回应,他抱着双臂,脸色阴沉地往前走,看得出来正在气头上。
青年身后跟着不久前被杨健康叫出去的四个人,每人手里都或拖或抱了东西,前面两人分别拖了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后面两人像是抱了裹起来的被褥和床垫之类的东西。
青年太闪耀了,一时间工地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除了许贵。
许贵指着青年身后的行李箱说:“那不是我媳妇包上的花纹吗?一模一样!”
文四顺语气复杂:“你媳妇的驴包是假的,人家小少爷的驴箱是真的。”
许贵不解:“还有真假之分?”
“这么说吧。”文四顺想了想,“小少爷的一个箱子可以买两卡车你媳妇的包。”
“……”许贵没了声音,震惊得嘴巴张成了鸡蛋形状。
邓明姜抽完两支烟,把烟盒和打火机往裤兜里一塞,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继续干活。
这时,许贵出声说了一句:“话说小少爷叫什么来着?季什么……”
“季初燕。”文四顺乐道,“像女人的名字。”
已经转身的邓明姜身形一顿,惊讶回头:“你说他叫什么?”
“你这什么反应?你认识啊?”文四顺嘴贫两句,一字一顿地重复,“季、初、燕。”
闻言,邓明姜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季初燕。
他最近一直梦到的那个人就叫季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