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里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他早该想到安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尹山得罪了安玉,下场能好到哪儿去?哪怕活着,估计也是生不如死,看尹山脖子上露出来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应该没少被虫子咬。
尹山遭了报应,这就够了。
他是想替郎浪报仇,但也不想被仇恨蒙蔽双眼。
安玉听到季明里的回答,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对罗杨抬抬下巴:“把他带下去吧。”
罗杨点头,一脚踹在尹山背上:“走。”
尹山两眼血红,不甘地望着安玉,就在季明里以为尹山还要向安玉求饶时,尹山突然朝他转了过来。
“季明里,你别以为你攀上安玉就是攀上了高枝,你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吧?你看看我,也许现在的我就是将来的你。”
尹山说得恶狠狠,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季明里垂眼看着尹山扭曲狰狞的脸,语气平静:“我和你不一样,我也不会沦为到你这个下场。”
“哈。”尹山笑出了声,血红的眼睛盯着季明里。
下一刻,尹山突然从地上爬起,竟然直挺挺地扑向旁边的罗杨——确切来说,是罗杨腰间的佩刀。
罗杨反应迅速,握住刀鞘,手起手落之后,被击中后颈的尹山俩眼皮子一番,当场昏了过去。
安玉依然坐在椅子上,连姿势都没变化一下,见状淡淡吩咐:“别让他死了,尹家那一兜子人还需要他出面。”
“是。”罗杨说完拖起尹山出去了。
一时间堂屋里就剩季明里和安玉两个人,不久前尹山吐了血,虽然下人已经把地上打扫干净,但是空气里仍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季明里拉着安玉来到外面,呼吸到清新的空气,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安玉歪头看他:“你不怕吗?”
季明里反问:“怕什么?”
安玉说:“怕我像对待他那样对待你。”
季明里认真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应该比尹山更识趣。”
安玉噗嗤一乐,眼睛都眯弯了,扭头瞧见今儿阳光正好,蓝天白云从未如此清晰明了,仿佛水洗过一般。
“夏天要来了。”安玉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夏天和秋天似是连着来的,转眼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临近年关这几天,朝廷上出了大事,杜宰相撺掇二皇子篡位被皇帝识破,一阵兵荒马乱的打斗后,杜宰相和二皇子被擒入狱,杜宰相的党羽全被翻了出来,朝廷即将重新洗盘。
不过这都不关季明里的事,他深居简出,鲜少和外面的人打交道。
又一个春天到来,接下来的一边也过得很快。
第三个春天。
第四个春天。
在第五个春天到来时,安玉带着季明里去了一个地方,这里山清水秀,葱郁的树林间立着两座墓碑。
墓碑为安玉父亲的下属所立。
下人们摆上肉和果子,安玉倒上一杯酒放在左边的墓碑前,嘴里说着:“我爹年轻时候最爱喝酒,后来为我的病日夜操劳,居然把酒戒了。”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安玉的悲伤流于表面,他低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眼睛合上,泪水就这么溢了出来。
季明里在旁看着,发现安玉真哭和假哭的区别其实很大,虽然都是默默流泪,但是安玉真难过时的表情是麻木的,眼里没光,像一个死物。
他叹了口气,从胸口摸出帕子抖了抖,接着往安玉脸上用力一抹。
安玉猝不及防,被抹得人险些朝那边栽去,还好季明里及时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等帕子拿开,安玉整张脸都红了,不是哭红的,是被季明里用帕子擦红的。
安玉瞪他:“你干什么?”
“帮你擦脸。”季明里将沾着眼泪鼻涕的帕子随便一裹,揣回胸口,“你在我面前哭就算了,好不容易来看你爹娘一次,高兴点。”
安玉还是瞪着季明里,瞪着瞪着,一个没忍住哇地一下哭出声来。
“……”季明里慌了,赶紧拍着安玉的背安慰,“唉算了,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安玉的脸埋在季明里的肩膀上,眼泪打湿了一大块衣服,他一哭就停不下来了,呜咽声在季明里耳畔回荡。
回去的路上,安玉哭得累了,趴在季明里怀里,闭着的眼睛就没睁开过。
罗杨和他们一起来的,坐在他们对面,全程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快到地儿时,罗杨终于找到话题:“你们明天就走了。”
季明里嗯了一声。
罗杨双手抱臂,眼神复杂地看着安玉从季明里怀里露出的一半侧脸,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也只说了一句:“这样也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丰阳县那边有温知文看着,罗杨倒不担心,只是担心季明里对待他们少主……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