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如约报道,替他做些杂活。可能少了言语冲突,倒是相处越发和谐。
白天没事就跟他下下棋,看他接待信众,偶尔劈个柴,晚上给暖炉填满柴火,等他洗完澡换完睡衣了再走。
极特殊的情况下,也会帮他接电话。
就像现在。
摩川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话,就在他房间的床头柜上,款式是非常老的白色座机,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
我跟摩川下了一整晚的棋,被打得溃不成军,听到电话铃声,忙不迭要去接:“走走走接电话去,这个点打座机一定是重要电话。”
按下免提,我用一种标准的客服音说话:“喂?您好,请问找谁?”
对面的人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十分年轻:“夏人?你是谁?我舅舅呢?”
舅舅?
“你是小鸢吧?”我很快猜到他的身份,“你舅舅在边上呢,他在止语,说不了话,你有话就这么说吧,我替他传达。”
“止语?”少年的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从声音都能听出那股不羁劲儿,“为什么突然止语?”
我看了一旁的摩川一眼,他朝我摇了摇头。我立马心领神会,没说他破戒的事,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贺南鸢回来自己问他舅舅。
“那你是谁?这么晚了为什么在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又问出更多问题。
恍惚间,我有种此时此刻在被警察审讯的错觉。
“我是你舅舅大学时的同学,叫柏胤,按辈分你得叫我声‘叔’,我们刚刚在下棋呢。”我笑道。
“大学同学……你跟严老师也认识?”
“我跟严老师是发小。”
那头终于消停下来,似乎是陷入某种沉思中,没再发问。
摩川忽然伸手过来,一下子按掉了通话,表情透着淡淡不耐。
“你干嘛?他还没说完呢。”我惊讶地看向摩川。
他瞥了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在他脸上仿佛能读到文字,那行字写着:我管教我外甥,你少插嘴。
我坐在他床上,手肘撑在床头扶手上,支着下巴:“行行行,我不插嘴,你有本事自己跟他说。”
过了没多会儿,电话再次响起,摩川按下免提键,对面还是贺南鸢。
“刚刚是你舅按的电话,跟我没关系啊!”我连忙撇清自己。
不过贺南鸢并没有纠结方才是谁按掉的电话,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就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我后天回来。」这次他转换成了层禄语。
算算时间,应该是要放寒假了。我反应过来,他打电话回来可能就是要说这个的。
「严老师是好人,但不是所有夏人都是好人,你自己当心些。」说完这句,贺南鸢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
这小子?我就跟他统共电话里说了这么两句话,他就觉得我不是好人了?他是不是对夏人有什么歧视?
我还在这边无语着,摩川已经打开衣柜,从里头拿出换洗衣物,往屋外走去。
我立刻跟上去:“洗澡啊?要我给你洗头不?”
一路跟到浴室外头,还想再跟,“砰”地一声,木门贴着我鼻子拍上了,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婉拒。
我挠挠鼻尖,在院子里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棚葛的星空很美,没有大城市的光污染,也没有讨厌的雾霾,深蓝色的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天鹅绒毛毯,闪烁的繁星犹如点缀其上的type l钻石,纯净而夺目。
一开始怀念大城市的喧嚣,不习惯这里静,现在快走了,反倒有点不舍了。
人有时候真是贱,得不到的垂涎,拥有了又嫌弃。
一根烟抽完,我在外头来回踱步,手脚都被冻得有些发麻,浴室的门才堪堪打开。
缭绕的雾气喷薄而出,摩川从里头探出一只手,朝我勾了勾。
这要是在古代话本里,深山老林,黑灯瞎火,从门里伸出一只这样好看的手,往往非妖即魅。
而我,妥妥就是那倒霉路过的傻书生。
“来了!”我朝手心哈了口气,往浴室走去。
摩川自己已经穿好裤子,我一进去,就把衣服递了过来。
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替他穿上衣服后,从下往上一粒粒系好扣子,完了拧干毛巾把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让他不至于好了胳膊又患上偏头痛。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有些闷,有些热,我擦着摩川的头发,视线滑过他的眉眼,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棚葛的静无声蔓延到了这逼仄的浴室中,我盯住他泛着水色的唇,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
“后天下午我就走了。”
他一怔,与我对视半晌,薄唇微启,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我静静等待着,他却到最后都没有破他的止语,只是扯下头上的毛巾,掠过我离开了浴室。
寒冷的夜风席卷进来,瞬间带走了所有的温暖。
我对着冷寂的浴室长叹一口气,关了灯,没再进主殿,在外面待了会儿,看殿里的灯都暗了,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