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相识一场,走了不用去打个招呼吗?”严初文指了指上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长阶尽头若隐若现的庄严庙宇。一咬牙,还是拉开车门下了车。
“你等我十分钟,我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三步并作两步,上千节的台阶,我没几分钟就跑到了。而非常巧合的是,我快跑到山顶时,摩川竟然正好也从大门里出来。
我们在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就各自停下,没有再往前走。
“我要走了。”我停在几米外的台阶上,仰头注视他,想说的有很多,辗转于齿间,吐出来的却只有这四个字。
我来时,他就像一名不染凡尘的神祇,圣洁端庄;我走时,他仍然像这世间所有神灵一样,不言不语,无欲无求。
我的到来……没有改变任何东西。
“……就这样吧,再见了。”我没有再靠近,与他告别后,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他往前走了两步,朝我伸出手,将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我定睛一看,是几张对折的百元大钞。我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还我医院那天的钱。
盯着那几张红票子,我既觉得合理又觉得有些荒唐,喃喃道:“你他妈竟然还记得要还我钱……”
我往上又走了几步,伸出手,捏住那叠钞票,笑了:“咱俩之间,就是要干干净净,谁也不欠谁是吗?”
他保持缄默,缓缓松开了手。而在他松手的一刹那,不甘到达顶点,我几步上前,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前,发狠似的一把抱住了他。
这是个单方面的拥抱,也是个诀别的拥抱。
“我这次走了,大概率不会再来了,你好好当你的频伽吧。”
能感觉到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推开我,但不知为何临了还是隐忍下来,任我冒犯。
鼻尖蹭过他的耳廓,我慢慢退开,强迫自己不再看他,疾步往山下而去。
行到半山腰,迎面走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极高,穿着层禄服饰,身后背着个背包,长发深肤,五官深邃,长得……很像摩川。
我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但我们各自都没停下脚步,就这么错身而过。
原来是出门等外甥。对嘛,这样才合理。
回到车上,严初文发动车子,沿着导航一路前行,开出棚葛时,突然来了句:“该说的都说了吧?”
我调低座椅靠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闻言笑道:“人止语呢,我跟他能有什么好说?”
“你说呀。”他道,“大老远跑一趟,不要留遗憾才好。”
我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不过严初文这人和他爸一样,是个学术狂,有时候本来就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的。
“也不能说没有遗憾吧……”我闭上眼,隔着玻璃感受阳光照射在身上的阵阵暖意,声音逐渐转低,“但人生嘛,总要有些遗憾的。”
江雪寒出家后,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能这么绝情,明明背叛她的是柏齐峰,她却要和所有人恩断义绝。
因为这份疑问,我翻遍经书典籍,最终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经书上说,修佛是要难舍能舍,难忍能忍,难行能行……做到这三样,才能跳出三界,证得大乘菩萨道。
能舍难以舍去的东西,能忍难以忍受的事物,能做难以做成的事情。
我本以为,这样非人的条件,能完成的人很少,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做到了。
看来,我这方面也得了江雪寒的遗传,颇具慧根。
回南雀
type l钻石:俗称全美钻石,简单点讲就是完美无瑕,没有多余杂质的钻石。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大一下半学期,我虽已打定主意要与摩川划清界限,但毕竟当中夹着个严初文,就跟因为孩子而不得不产生联系的离婚夫妻一样,哪怕再想要避开,也总会有接孩子不小心碰上的时候。
那天,我接到严初文的电话,说家里给寄个一箱李子,特别甜,他妈让分我一半,叫我去拿。
五月的天气,春风正好,我踩着拖鞋就去了,结果一时犯懒抄近路,在严初文他们寝室楼附近遇上了正被人告白的摩川。
周五的晚上,本地学生能回家的都回家了,出去玩的也都出去玩了,留在学校的不算多,大路尚能找到些人,小路上就实在是人烟稀少了。
当时光线昏暗,我看不清楚,就隐约瞧见那告白的女生有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身材纤细,声音十分甜美,有些像猎弓社那个卷发女孩。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女孩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绞紧。
“抱歉。”摩川垂眸看着女孩,摇了摇头。
可能是从宿舍被叫下来的关系,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短t,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冷。
女孩颤抖了下,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摩川。离得有些远,我只看到那东西在路灯下一闪一闪的,像是某种金属制品。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你能不能收下?”女孩声音可怜兮兮,我听着都有些心软。
奈何摩川郎心似铁,仍然只是那两个字:“抱歉。”
他的语气并不冷硬,态度也温和,但距离感十足,也很坚定,让人不会过于伤怀被拒的同时,又妄想自己可能还有希望。
“特地给你做的,也送不了其他人,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女孩大着胆子扯过摩川的手,将自己的手工礼物硬塞了过去,随后唯恐对方再还给她般,急忙忙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