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下田的农民身骨皮实,年过六旬的老者仍健步如飞,闲着还上山砍柴,林殊文是莫布见过最脆弱的人了。
林殊文摇头:“算了。”
请大夫要花钱,还没领到授学的束脩,他没有剩余的钱用了。
莫布嘴巴张合,倒是林殊文有话与对方说。
他道:“莫布,我的身子还没恢复利索,担心把病气过给小孩子,你能不能去周家替我传句口信,最迟两日后,我一定上门教书。”
莫布:“好,正好俺一会儿去杏花村李婶家换些酒水,顺道替你带话。”
林殊文在旧屋休养,六日后才步行去杏花村。
一路上他在想着怎么跟周氏解释,可到了周家,准备的措辞还没出口,护卫看见他,道:“小林先生,今日起你就不用过来给少爷和小姐教书了。”
林殊文错愕,连忙追问:“为什么。”
护卫道:“夫人托我带话,若见先生来了就带先生到后院领上旬的束脩。”
林殊文脑子一团乱:“是、是因为我的病情耽误了时间吗?”
病况初愈的少年身子更加薄弱,像一株春风里摇摆的细柳。
护卫余光瞥见少年苍白的面色,心有不忍,左右观望无人,压低声音道:“夫人家有门亲戚,后生与小先生年龄相仿。那位后生今年春闱落榜,手头正无事做,又不想继续再考,得那门亲戚引荐,就来了周家给少爷和小姐教书。”
林殊文喃喃:“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周夫人有更愿意招纳的先生,还是旁亲关系,自然比他更合适,周家要对方不要自己属实合乎情理。
他暗示自己莫再纠结,安静跟在护卫身边,在后院领取上旬授学的束脩。
因周夫人自觉食言在先,另外添补五十文补贴,共算两百文。
林殊文带着两百文走出周家大门,细密的春雨凉丝丝的贴着额面,他微微打抖,勉强振作起精神。
有了钱,就能买张褥子和米,等手头再宽裕些,还能请人把旧屋渗水的地方修缮。
途中看见周围的村民纷纷挑担,林殊文寻了位面善的问,得知杏花村今日做村集交换,遂跟了过去。
村集不比市集热闹,都是一个村或几个村自发形成的交换场所,可以换粮换物,还可以用钱买。
林殊文用六十文买了一张棉麻被褥,又买几个鸭蛋,少许干肉。
少年背着被褥,手上提拎鸭蛋和干肉步行赶回八宝村。
他的身子经不起太多折腾,光是走路就伤了不少元气。
甫一进门,立刻目眩头晕,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歇了二刻钟才缓回来。
林殊文揉揉左耳,将被褥展开铺在木床,躺下蹭了蹭。
南城春潮带雨,被子若不先暖和烘过,摸着冷冰冰的。但他丝毫不觉得冷,心里洋溢少许陌生的充实,比原来在林家盖着上好的锦被还觉得充实。
林殊文把脸贴在棉麻被褥上,之后磨磨蹭蹭地起身,淘米熬了稀饭,切出一点干肉,再用院子里长出来的野菜炒出味,肉炒得有些焦黑,但不是挑剔的时候,就着稀饭慢慢吞咽。
吃完一顿,他又困倦得不行,哪怕吃饱,身子依然使不出几分力气。
林殊文裹紧被褥,软绵绵地倒回床上接着睡觉。
与林殊文不同,雅致古典的严宅内,长廊底下有道人影走了几个来回。
直到院子最深处的门打开,罗文立刻上前,见他家主子深邃的眼窝下有着阴影,就知主子定是几日没能睡上一觉了。
从前主子在外走商,累极了尚且勉强入睡,近几年入睡却愈发困难,常常两三日合不上眼。
罗文道:“主子,要不我再去把大夫请来给您看看。”
严融之目光平淡:“不必。”
罗文叹息,他忽然想起一事:“要不,我去请那位小林先生给主子念书?”
主子听那位小先生的声音能入睡。
严融之看着他。
罗文心头一跳,很快领悟了这道目光的意思。
他连忙开口:“我立刻就去。”
林殊文睡得正迷糊,大门外的喝声将他扰醒。
天色灰暗朦胧,时辰怕是不早了。他合衣,将一头柔软的乌发拢在背后,从门缝探出个脑袋,对上咧嘴笑的青年。
罗文道:“小林先生还记得我吗?”
林殊文把门让开:“记得,罗大哥有什么事呢?”
罗文:“我家主子想请先生上门,就是让你给主子念念书。”
林殊文不解地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