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文一早就被闷醒,身体内如同烧着一道火,细长白净的脖颈和面颊能抹出不少汗。
他把被褥收好,用木勺舀水蹲在院子洗漱,余光瞄了几次菜地的方向,水珠还没擦干,就去看已经冒出时蔬新叶的小菜地。
这两日他歇在家中常常睡不安稳,除了去河边接水,其余时候闭门不出,谁都不想接触。
罗文带吃的来看过他,林殊文没多相处,就说想休息,坐在屋里不出门。
罗文无奈,道:“主子晚些想过来呢。”
林殊文迟疑:“我……我还是想睡觉。”
他揉了揉眼睛,佯装困倦:“叫严爷别来啦。”
实则林殊文自己屋里闷着坐了一日。
所幸真如罗文所言,周围似乎没有人对莫布打人的事议论,李少成一家更是安分得全家变了副性子似的,李家长辈还带李少成到旧屋外亲自跟林殊文道歉。
隔着门,林殊文不怎么想和李家的人接触,含糊地应了声,右耳靠近门听到人都走远了,不由松了口气。
等这个月束脩发下来,他想买些礼物送到莫家,莫布替他出气,莫家还落了别人口舌,这份恩情要铭记于心才是。
林殊文知道事情已经摆平,今晚他到严宅,正好亲自跟严爷道谢。
日头落下不久,天色蒙蒙的,林殊文还没等罗文驾车来接自己,就提上灯去了宅子。
前两日虽然暗示自己不必惊慌,但内心始终落不到稳处,心惊焦虑,又逢节气转变,林殊文途中又咳了数次,连带着脑门似乎都有几分烫意。
他晃晃脑袋,赶到住宅,今日严爷不像往时那样倚在坐塌,就在院子里,长身立于清雅芬香的梨树下,听到动静回头,和刚走进来的林殊文对视。
林殊文步子顿住,玄色暗纹长衫的严爷走向他。
林殊文:“严爷。”
他仰头:“多谢严爷帮我。”
少年微微喘气,话都说不太利索。
严融之望着两绺乌发垂顺落在肩前的少年,道:“进来吧。”
又道:“你是我的先生,受了气理应先护着。前日,是不是不想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生自己闷气的厌世修猫。
林殊文不清楚别家会不会这样护着上门教书的先生,可严爷对他的照顾已算细致入微了,竟然当着村里人的面,选择帮自己。
晚上,念书的时候他总有几分心不在焉,口干舌燥,一会儿舔嘴唇,一会儿又不自觉的捧起瓷杯里的水抿,脑子里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严融之只当少年没从受惊的状态走出,所以没叫他念太久,放他早点回家休息。
林殊文走得比往时早,他已经走到了院落的圆拱门外,隔着镂空石雕,悄然回首,眸光越过缝隙,看见原本在门外目送自己的宅子主人,此刻孤身立在院中的梨树底下。
仿佛探查到自己的视线,瞥见对方朝镂空石雕投来的视线,林殊文就像被当场抓包似的,连忙扭回脑袋,步履匆匆地沿着过廊小跑离开。
才出主人的院落,罗文赶上来唤他:“小林先生。”
林殊文问:“罗大哥,叫我何事?”
罗文笑道:“这不,上旬过去了,我按主子吩咐,先给先生支上旬的束脩。”
连之前给林殊文帮忙时送的那些物什,将钱一并扣除后,交到他手上的银子共计六两。
罗文道:“按每月二十两银子算,扣除二两后,中下两旬分别再给先生各自发放六两。”
林殊文捧着钱袋不语。
罗文又笑:“小林先生不必多虑,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在郦国,士族文人地位最高,很受追捧。
普通府邸请先生上门教书,每个月不但给丰厚的束脩,还会额外给予先生几石到十几石不等的米粮,素日里更对先生照顾周到。
林殊文虽无功名在身,但他做了一件许多大夫十多年都做不成的事。
罗文暗道,大夫上门给他们主子看诊一次,仅是诊金就有好几两了,林殊文几乎每日都来,给二十两都算少的。
主子特意吩咐,和小林先生这样性子的人相处,适度最重要,凡事过犹不及,让小先生心安理得地适应与接受,过度的好与坏都很容易把先生吓跑。
罗文开口:“若小先生觉得不妥,不妨跟主子商量商量?”
林殊文沉默。
几番说辞结束,罗文暗暗一乐。
最后一句,就当法宝亮出来了。
这段日子,罗文眼睛精明锐利得很,能看出来小先生很听主子话的,旁人对他说什么,他若想婉拒推辞,就会低头不开口,旁人,包括罗文在内,看他安静无辜的模样,不忍再多言半个字。
但主子跟小先生说的话就显得与众不同,小先生会听进心里,乖乖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