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轻招来伙计,指了指酒壶最多的那一桌,问道:“刚刚那个客人出门之后是往哪里去了?”
“往西去了。”
“西边那肯定是去吃酸梅果脯,他一向最以为那东西能解酒。”
石轻嘀咕了两声,道,“诸位武林同道,老夫这一宴也就办到这里,愿意留的可以长住,酒菜开支,老夫全包,若有急事的也不必来一一告别,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请了。”
他自己说完这话也就起身,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往外去,“老夫该去看看那小子酒醒的怎么样了。”
李飞狐只在一边看着,欲言又止。
他本来打定主意,这个消息传到,去不去,全看这些人自身怎么想,自己还是不要多话,免得以后招惹是非。
但是他心里也不禁有点气馁,这石老爷子是他一向最敬重的英雄人物,英雄了一辈子,想不到老来也还是气短了。
就像是应笑我所说的,哪怕不去参与这场赌约,魔教教主有这样的胆量、气魄,敢在这里现身,难道关中武林的人,还不敢去看个热闹吗?
李飞狐也不愿意再看厅中的人怎么做,哈哈一笑,自顾自的拎了半壶残酒往回赶去了。
人家魔教教主拿筷子敲敲酒杯就把自己震飞了,李飞狐自认也绝不可能加入这场赌约,就回去看看究竟会有几个高手愿意去,离得远点,找个高处,以后也好当做一笔谈资,显摆自己老江湖的阅历。
他越想越觉得,这做法真是好,没有直接跑得远远的,说明自己有胆量。没有想站到魔教教主对面,说明自己有自知之明。被震飞了,也没想着如何报复,更说明自己豁达开朗,不计较衣服上这些小小的尘埃。
身为关中武林的一员,身为大唐的子民,就是要这样大气,大方,智慧嘛。
等他走到半路的时候,酒喝的多了点儿,眼花耳热,不知怎么的就看错了回去的路,走偏了方向,又狂奔起来。
就像一只插翅的狐。
狐狸狡猾,狐狸怯懦,狐狸……也是猛兽!
城中还能隐隐的听到琵琶的声音,那大雨一样的声音,现在正变得稀疏,居不用的一曲,不知道会延续多长的时间,也许再有须臾就要止息。
李飞狐依旧在飞奔,他找了一家又一家,甚至奔出城外,有生以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轻功,居然可以到这种程度。
他已经通知到了三家有一流高手坐镇的宗派,两个武林世家,然后继续。
关中,关中,千里金城,天下七成的一流高手都集结在此,而城池周遭的,又一定比荒野之间的更多。
何况是这座城,这里是每年的漕粮渡江之后,第一个要抵达的地方,这里是关中东面的门户。
李飞狐去的够快,但他只是一个人,内卫的消息,则是像烟花炸开一样朝着四面八方传递,远比他传的更广。
居不用的曲子长的超乎预期。
但通晓音律的人能够听得出来,那确实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并非是他刻意在拖延,他选的,是当初在长安城中,万籁千声,一曲成名的“风兮大乐”,是可以弹奏将近三个时辰的曲目。
当初在长安城里,他黄昏时分拨动琵琶,将人带到梦境之中,那一夜,东市万千人,做了同一个梦。
风吹茫茫野草低,暴雨倾盆,野马过境,雨后天晴,将军出塞,大旗漫卷长风。
那并非是单纯的武功,或神兵的神通,也是音律的力量。
他的曲子弹了六分之一的时候,长须文官、姑苏双侠、寒山大侠,都已经陆续赶到,还有很多武功不入一流的人物,在较远的地方观望。
一开始还只是稀疏如林,后来是薄薄的人墙,然后是更厚的人潮。
等到曲子弹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往百丈之外看过去的话,无论哪一个方向,都已经积起了密密如乌云的人群。
站到百丈以内的人,也已经更多了。
比如被李飞狐认为找了个借口随便离开的石轻。
这老头子手上还拉了一个满脸酡红、醉气熏天的年轻人。
等到曲子弹了三分之二的时候,敢站到百丈以内的人,已经接近三十个。
邵凌霄坐在那里,很慢很慢的品着酒,尝着菌菇,这时也倾尽了壶中的最后一滴酒液。
“不愧是关中啊。高手之多,已经令我颇为赞叹,你们还真的都敢来,更令我欣慰。”
石轻声音苍老平缓,没什么力气的笑了笑,说道:“深山蛮夷的一场赌约,大唐的武人,难道还会惧怕?”
邵凌霄看着他,说道:“看来这李唐王朝真的是很得人心,能令你们这样积极的捍卫,以唐为荣。”
醉醺醺的年轻人忽然道:“大唐,是从李世民开始带头砍出来的,但却早就已经不只是他李家人的大唐了。”
“凌霄教主,如果你还有印象的话,那么无论是十年前在西南,还是在西域,所有不属于唐的地方,自称大唐而来的人,从来都认为我们就是盛世的一部分。”
“这是我们的大唐。”
一个不属于大唐的人,你敢刺杀皇帝倒也罢了,当年武林道上三十六路反王,江湖中七十二处风烟,当上了皇帝的也不过就是其中最幸运的一路。
可是,你还敢挑衅大唐的中心,挑衅这中心之地最具血性的人们。
我们又怎么会不敢来?
“你是站在我们的土地上说,想看看谁能站下去啊。”
醉醺醺的年轻人忽然一动,越过数十丈,来到居不用身边。
“那就来试试吧。”
巧技通神,悬气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