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得人心中郁怒之气,不可不发,不得不去开创独属于自身的第四招。
但是到了邵凌霄手上之后,他学完了三式剑诀,感受着奔腾飞扬的剑气,压抑如细小珠玉,却并没有产生什么郁怒之气。
在他看来,一个真正自在的人,应当能够在任何一种情态之下享受乐趣,自寻其乐,自作其趣。
像是抑郁,愤怒,狂躁,自卑,仇恨,如此种种负面的情绪,完全都是由外界强加,而并非是由自己心中生出,就像是一层层披在身外的茧衣。
虽然成为了自己形体的一部分,却不是自己真心的一部分。
只要寻得抽丝之法,裁破之道,完成了对应的事之后,就可以不萦于怀,脱衣而走,自身依旧解脱无尘。
而习练三式剑诀的过程中,他的剑,他的气,都是顺着自己的意志在运转,是他自己的选择,就没有必要为之愤怒,反而应该在练完三式之后,感到轻松愉悦。
创功之人煞费苦心的布局,根本影响不到他的心态。
以至于到了十年前,大唐兴兵讨伐的时候,邵凌霄的朝生夕死剑诀,依旧只停留在这三招而已。
他就凭着自己从前细读过的那些三教九流,有高有低,乃至于基础层面的剑招,混杂着这三式剑诀,反反复复,颠来倒去的施展,做出了历代教主之中都几乎无人可以重现的壮举。
——魔教的历代教主之中,就算是那几名把剑诀推演到九招之后,破碎虚空而去的人物,也不敢说自己在飞升之前,有把握战胜那样的五大宗师。
那可是包含了有志破碎的天下第一刀,包含了无为真经练至化境的老君山掌教。
不过,魔教覆灭之后的那十年,那不共戴天之仇,加上无为之道日日夜夜的纠缠着,要将他化为无情草木的折磨,终究还是为他披上了一层太过厚重的茧,让他不得不催生出自己的第四招。
织恨作茧衣,数清九重雪。
在漫长的煎熬里,连雪花的数量都有耐心去一一数清,束缚在身上,使自性不得解脱的事物,都被这样的时光织成了茧。
邵凌霄揪住了自己的衣服,把残破的黑袍整个扯碎,从身上撕落下来,整个上半身再无一丝衣料的遮掩,只剩下一层紧贴着苍白肌肤的鲜薄透明护甲。
透明的剑气如同蚕丝,以繁复万端的手法,织成了这样的一件护甲,其中的每一丝剑气都还在不断的游弋变化,彼此之间的方向、快慢各有不同。
此等剑丝织甲之法,所能够提供的防护,比单纯将内力从穴道间放出形成的护体真气,不知道强出了多少个档次。
但就算同时使出了第四招和第三招,在邵凌霄的感应之中,代表着关洛阳的生命光芒,也没有半点减弱。
那黑色的球体,几乎就是刚刚形成,又开始向外膨胀。
一个个拳印拳印瞬间凸起在球体表面,轰然炸裂。
球体炸碎的时候,内部爆发的火焰和雷电,使得那块地方成为今天晚上的长安城里最耀眼的一片区域。
但这耀目欲盲的强光,随着光洛阳右臂一抬,就全部消失。
骤然强烈的光明,骤然衰弱的黑暗。
就是为了凝聚一道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能斩碎的弧光。
那是关洛阳的手臂带动挥过的一条轨迹,疾电飞影铠甲的手套,就在这道弧光的终点处,跟邵凌霄的飞光宝剑相撞。
邵凌霄退了一步,脚落下的地方,余劲撕裂开长长的沟壑,所过之处,砖石粉碎,土壤翻起,还炸起了一蓬一蓬的砖石粉末。
关洛阳四练大成之后,自行参悟出来的碧落打神鞭,本来就是一招拳法,只不过因为发力实在太猛烈,用手臂施展的负荷太大,所以才改用兵器来承载。
但是现在的他三件神兵入体,又有铠甲护身,身边所能够找到的任何一件单独的兵器,都已经比不上了这个姿态下的双臂。
打神鞭也终于可以回归原貌。
这也意味着这一招,不再只能作为独立的杀招来使用,而是可以重新衔接在关洛阳的任何拳法招数之中。
在打神鞭的一招碰撞之后,关洛阳的手掌行云流水的分化出无数残影,跟变幻不定的长剑激烈交锋,沿着剑刃向邵凌霄身上擒拿过去。
面临着如此攻势,邵凌霄接连退了几步,但手上的剑却反客为主,从原本被动应招,变得处处抢占一线先机,截断关洛阳的擒拿路数,反向关洛阳头颈之间斩去。
他的剑法变化,是最简单的挥剑套路,却能谋长节短,后发而先至,从根本的道理上克制着关洛阳现在这种追求极速的打法。
在飞影铠甲的原产地,以速度为象征的飞影一系,也向来要比后发先至的刑天铠甲低上一头,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连所处的世界都不一样,但世间万物、战斗风格相生相克的内涵,却是共通。
万幸的是,关洛阳从来就不是只有速度的。
剑刃碰到他脖颈的时候,他人已经侧让开几分,手掌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卡住了飞光剑的护手处。
邵凌霄运剑变招,关洛阳手按剑身,另一手格他手腕、手肘,将凌厉无匹的剑意,化解于无形,双掌之间如画太极,气流热量汇聚,雷电闪烁,形成一颗风雷光球,撞向邵凌霄心口。
邵凌霄横剑一挡,身形急速倒退,分明也该受到反作用力的关洛阳,却只是脚下微微一拧,就如影随形,飘忽之间的跟了上去。
他双手不离邵凌霄三尺之外,任凭邵凌霄剑法如何险绝,都被他有意无意之间化去,又截取动静之机,在柔缓和暴动之间无序转化,在种种想不到的时机,发出轰然雷鸣,炽烈杀拳。
周天者,四面涵盖,无瑕无隙,天穹之下,皆是一体。
四练大成的拳法体系,本来只是让人体之内四肢百骸浑然不分,到了道场的层次,也不过是将周围的空气,视作自己的一部分。
但关洛阳以默听红尘,回顾过往,以现在的境界,重新把握周天道场的真谛,才发现他当周天道场已经成为他一生所学的基础时,枝干每增加一分,基础也就更稳固一分,其中的滋味可以说是无穷无尽,时念时新。
再凭着无为真经无微不至的特性,将自身的力量细化,在种种属性之间,瞬息万变。
如此,道场之内,人不知我,我独知人,敌进而我已退,敌退而我已进,分进合击,如阴阳,如太极,敌我一体,无我,亦无敌。
邵凌霄能感觉出关洛阳这种打法,跟老君山有一种大体相类,而内在殊异的道家气韵,但又新奇的从未在世间听闻。
以至于他初见之下,居然被压的一路退却,差点退到深渊者所在的那边战场。
“好精妙的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