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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节(1 / 2)

关洛阳说道,“等我先到梁山那边安顿好了这些人,下回来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说话间,曾老太爷他们就迎了过来,请关洛阳先坐上马车,曾家的人一起出门相送。

直送出数里之外,到了水边,让矿工们都上了船,曾老太爷又把一箱箱财货都当着关洛阳的面打开,再叫人运上船去。

关洛阳笑着跟他们道别,曾老太爷捂着心口,声音都哽咽了,祝关洛阳一帆风顺。

早上正是顺风的时候,等到船走出了很远,关洛阳回头看去,只见那群人还乌压压的站在岸边,默默送别。

波浪荡漾,清音入耳,水面上的风掺着雾气吹来,清凉宜人,就是可惜这里离矿场不远,多年开采,乌烟瘴气,附近也常有雾霾,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一点令人不喜的气味。

关洛阳站在船头,望着水浪向两边分开,忽然想起件事来,向公孙胜问道:“我以前读书,看到一些记载说,赵佶在位的时候,昏聩无能,宠幸奸佞,民间四野已经怨声载道。”

“有人上山入水,为匪为寇,也有人揭竿而起,自立为王,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几个真能闹出大声势来的人物?”

公孙胜沉思少顷,说道:“道君皇帝那些年,大宋民间确实有些乱象。”

“不过,天命皇帝刚即位的时候,选贤任能,算无遗策,把各州府之中许多抑郁不得志的高手、大将,都提拔起来,分拨资源,让他们在各处作战,剿杀了不少土匪山贼,又把蔡京、童贯、高俅等人斥为六贼,相继抄家下狱,停了花石纲、生辰纲等,百姓听了无不拍手称赞,民间就太平了许多。”

“至于能闹出大声势的人物,本来也该有几个。比如当时睦州青溪有个漆园主方腊,生来豪气壮志,学了一身法术,在附近颇有名望,连朝中大员也有些与他交好,常到他家中做客。”

“可天命皇帝登基的第二年,突然派了一队道官,调集兵马,杀去方腊家中,剿杀他家诸多护院、冲杀豪奴千百,好大家业都付之一炬。”

“事后才发现,这方腊暗中居然已经勾连起数万人的兵马,被尊为圣公,要是那些道官去得再晚几个月的话,或许这方腊已经是割据一方的反王了。”

关洛阳听罢,摇头笑道:“这个皇帝还真是未卜先知,可他以前能靠这些举动,能靠着罢黜六贼,顺应民心,压下动荡的时局。如今他自己却也倒行逆施,难道就不怕天下间还有万万千千不在预料中的人,也起来造反吗?”

关洛阳这番话,其实指的还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据林灵素所说,当年道君皇帝在位的时候,他曾经通过朝廷卷宗,查验过大宋全国境内铜、铁、锡、朱砂矿藏的总数,不过三百出头而已。

而根据公孙胜所说,这十年里,天命皇帝派人在各州府之中以秘法勘探出来的矿藏矿脉,已经超过了六百处。

本来矿山也有民营的,官府大多只管收税,近十年来新开的所有矿场,却都要有官府插手其中,日日夜夜的催促挖掘搬运,矿工之劳苦,比从前高了不知多少。

乡野间的百姓,生的远不如死的快,矿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就拿苍山矿场来说,人数最多的时候,据说能够有近五千青壮,而如今关洛阳带出来的矿工,不过只有两千余人罢了。

苍山矿场这边因为能够出产红水晶、合成紫气神砂,显得尤为重要,其实以人数来算,这里的规模远算不上是最大的那种,但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最近十年来,大宋境内新增的那些矿场上,因劳作、染病、事故而死的矿工总数,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

更可怕的是,十年时间对普通人来说是非常漫长的,这个时代又交通不便,消息闭塞,普通百姓很难探听到远方的事情,当他们置身其中的时候,很难意识到到底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等到十年过来,甚至再过几年,乡野间的青黄不接越来越严重,年年岁岁积累着的钝痛,就会豁然惊醒,化作一场让人无处可逃,足以压死普通百姓、断其子嗣、灭其门户的绝望。

就算没有关洛阳,天下人终究还是会造反的,终究还是会有那些英豪,愿意投身到活不下去、不得不反的百姓这边来。

公孙胜说道:“也许天命皇帝是觉得,今朝的大宋官军,一扫积弱之风,兵强马壮,悍将如云,足以镇压任何乡间的动乱了吧。”

关洛阳道:“你见过这个皇帝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当年贫道刚刚出师在外行走,招贤的圣旨不期而至,就被请到汴梁,成了道官,随其他道官同僚一起,也曾见过那皇帝许多次。”

公孙胜陷入回忆之中,“那时的皇帝还是个少年,但睿智英明,城府已然极深,除了随众道官探讨修炼之法时,偶尔会有些情绪表露,平时无论做什么决断,都胸有成竹,贫道也委实看不出来他到底内心深处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后来贫道机缘巧合,在御膳房通往宫外的那条沟渠之中,为一些冤魂超度,听说了一些已经不为人知的隐秘。”

“据说当今天子,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年纪幼小,就已忧国忧民,为了国事呕心沥血,连着几个月做噩梦,也不知梦到些什么,几乎疯了,在宫里惊叫狂奔。宫门紧闭时,还有人能听到他在殿内泣不成声,甚至向道君皇帝上书,要自请废除太子之位,哭诉说自己没有治国的才能,不如远离汴梁,去深山学道。”

说到这里,公孙胜一声长叹,甩动拂尘,“后来道君皇帝勉励了他一番,请了些道官为他诊治,他才得以痊愈,冷静下来,焚膏继晷,日夜苦读韬略。贫道真是想不通,那样一个仁善心慈的太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关洛阳微微皱眉思考着,心中对这个天命皇帝的相关猜测,更进了一步。

但是要想真正得到确切的答案,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反正,关洛阳已经下了决心,迟早要亲自动身,去会一会这个皇帝。

船走了大半天,烈日当空,那些矿工们都有些吃不消,纷纷涌在甲板周围吹风透气,关洛阳下令放缓了船速。

林灵素也从船舱里出来,手拿竹筒,一口口细细的品着水银滋味,观赏两岸风景。

岸边多有草木,正值花期,无数关洛阳说不上名字的花朵,盛开在岸边。

这些花长在这里,也绝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花花草草一多起来,总有几分喜人,其他船上的人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他们跟着关洛阳一路过来,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只是不敢问罢了,但阳光如此明媚,风景正好,连闷热眩晕的感觉,都被江上的风吹散,似乎也可以暂时忘了心里的种种忧烦。

有人唱起了歌,嗓音粗犷,调子起的又高又直,两三句之后,就唱不下去了。

但同船的其他人,与他也是同乡,知道后面的唱法,就接过他的声音,唱了下去。

一船一船的人在应和,歌声一起一落,绵绵的在广阔的水面上传扬开来。

关洛阳听他们唱这山,唱这水,那些歌词并不高雅壮丽,甚至多有重复,但跟这里的山山水水,无比的契合。

岸边忽然有一群人纵马奔腾,一个个不穿甲冑,但都带着兵刃。

他们听到江上歌声,纷纷转头看去,其中一个手持点钢枪,长须如墨的汉子,仔细打量了一下船上歌唱的那些人,也开口唱起一道歌谣。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他的词句古朴,本来应该跟江上矿工们的歌声格格不入,可这汉子嗓音浑厚苍凉,调子与矿工的合在一处,竟然像是把参差不齐的歌声,都聚拢了起来。

唱得江水都为他们驻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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