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响动,正是从里面传来。
玄衣男子倚着院中槐树,没有丝毫阻拦之意,饶有兴致地等着昭昭接下来的行动。
昭昭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她总觉得,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可现在再想逃,和找死无异,她已经没有退路。
深吸一口气,昭昭抬起虚浮的脚步,朝着大殿方向走去。
不要害怕。
修仙之路才刚刚开始,你不可以害怕。
往好处想,或许这人真是云麓仙府的弟子,方才她想的那些,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就算是往最坏处想,往最坏处——
昭昭喉间一酸,最坏处想,她运气也太差了,怎么刚准备修仙就撞上了邪门的东西?
这里可是本该最安全的仙门!
一步、两步、三步——
离大殿越来越近。
昭昭心急如焚,甚至有点万念俱灰,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待会儿身后之人突然袭击,她要如何应对?
如果现下的云麓仙府真的被什么邪祟入侵,她真的没有任何自保方式?
如果……
如果在这里的是谢兰殊,他会如何应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昭昭纷乱的心绪似被一双手温柔拢住,快要沸腾到极点的情绪,霎时平静下来。
她忽然记起,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第一次遇见。
……
那还是在他和谢兰殊成婚的第一年。
人间时节不好,世道颇乱,山匪之祸蔓延至云梦泽,偏偏那时的昭昭想去山上寺庙为来年祈福,结果运气不好,最后一日被山匪围困在了雪山的一处木屋中。
“如果切开脖颈,临死前的痛苦会不会少一点呢?”
寒冷的冬夜,窗外风雪急促,少女蜷缩在佛手柑混着降真香的怀抱中,忽然这样问。
拢住她的双臂忽而紧了几分。
谢兰殊宽厚干燥的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纤细的脖颈,含笑道:
“要是切开了脖颈,今后昭昭还如何戴那些漂亮的项链?”
昭昭枕在他的肩上,奇怪地看着他。
“可是我们不都要死了吗?听说割喉是最快的死法,我怕疼,我不想被人捅好几刀才死掉,那样死得也太丑了。”
山匪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围越密。
雪满深山,寂静木屋中时不时传来木柴噼啪的燃烧声。
“那就当是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吧。”
眸色如春的青年半蹲在少女面前,手中握着的是周围能寻到的唯一一件算得上武器的斧头,却好似握着一把镇御天地的利剑。
他微凉的手指轻轻贴在昭昭的脸颊上,露出一个柔软得几乎像是恳求般的神色。
“只需要坚持到,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就好。”
“在那之前,无论多么痛苦,都请不要切开自己的脖颈。”
“比起漂亮的尸首,我宁愿看到你不那么漂亮的活着。”
那是一个积雪被血浸透的夜晚。
昭昭数不清围困住他们的山匪究竟有多少人,她只记得,那个在朝阳破晓中逐渐清晰的背影。
地上层层叠叠堆着尸首,猎户留在木屋中的斧头早已卷刃,刺目的金光穿透黑夜,照在谢兰殊那件飞溅血水的衣袍上。
在这个昭昭以为天地都要倾颓的夜晚。
他以凡人之躯站在那里。
始终未曾后退一步。
……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昭昭握紧了手中青色的丹药瓶。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谢兰殊,他绝不会示弱露怯;如果是谢兰殊,他必定会拼尽全力,做他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