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海城中的乱子不是都已经平定了吗?你怎么会受这样的伤?还是从边境前线回来的?昆吾修士的话,应该有随行的神农宗弟子吧……”
面对墨陵云的疑问,对方一语不发。
昭昭起身,素净的面庞半晌浮现出一丝礼貌笑意:
“需要我帮忙吗?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
雪睫微微颤动, 庭院里寂寂燃烧的石灯,忽而闪烁一下。
墨陵云回头对昭昭道:
“这么严重的伤, 你一个人得耗费多少灵力,还是叫上你师尊一起来处理吧。”
昭昭还未开口,便听一道泠泠如玉珠的嗓音缓缓道:
“皮外伤而已, 你一人足矣。”
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摇摇欲坠,但他一开口, 却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好像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令他慌乱失措。
墨陵云又打量了他好几眼。
光凭这点从容, 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他大约太少出宗门, 有些眼拙, 看了半天也没认出他是何人。
只道:
“檀昭仙子一个人的确就很厉害了, 哪怕是神农宗弟子里, 也少有她这样既擅战斗又擅疗愈的修士……”
少年不吝赞扬,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昭昭微笑:“你太夸张了——你的伤,我还没替你做完最后的治疗。”
墨陵云立刻捂住自己的手臂。
要是伤好了,他哪里还有机会像这几晚一样,能来她的院子里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没、没关系!仙子还是节省灵力,替这位道友医治吧,我改日再来找你!”
他快步想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放在石桌上。
玄衣少年桀然一笑:
“这是给曜灵他们的小玩具,上次见了墨偃宗的木鸢,他们一直说也想要一个。”
精致小巧的木鸢被留在了桌上。
墨偃宗的机关术精妙,但要将精妙的机关术用在巴掌大的玩具上,墨陵云废了不少功夫。
他没有给昭昭拒绝的机会,放下东西便轻快地跑着离开了。
昭昭有点无奈。
这物件或许轻飘飘的,但承载的心意太重,她根本无法回应。
“他喜欢你。”
轻缓而温和的嗓音,银发青年踏着一地落花缓缓走来,他苍白无血色的面庞浮现几分没有温度的笑意,好像全然没有在意自己身体的死活。
“你要接受他吗?”
扶着石桌的那只手收拢了几分,昭昭抬起眸,警醒的目光与他视线交汇。
“你是来废掉我修为的吗?”
他的脚步蓦然停住。
那张完美无缺的从容面具像是陡然裂开一条缝隙,有什么情绪在面具之下涌动,昭昭看不明白。
她眼中没有丝毫旖旎幻想,唯有冷静理智的审视:
“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即墨海,从没去打扰过你,也没有把你我之间的关系,透露给无关紧要的人,你想赶我离开修界,无非是担心我会妨碍你,可现在,我已经证明我们可以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各据一方,你还是想废掉我修为吗?”
他的视线扫过她的眉眼,忽然间有种荒诞至极的感觉。
这七年来,他奔波于修界,将自己千疮百孔的躯壳投身战场,以为这样就能以痛止痛,忘却那些不该存在的思念与爱意。
他曾想过无数种重逢时的场景。
但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再见,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也该是这个。
“我去过碎魂深渊的最底层,见到了琅嬛书楼里的书楼主人。”
他的唇色愈发白了,但嗓音却一如平时的温和有礼。
“他说你已经斩断情丝?”
昭昭颔首:“是。”
这一个字被她咬得干脆利落,他没想过回忆里永远清甜温软的嗓音,也可如十二月的冰棱般锐利冰棱,一字便可刺穿胸膛。
像是因为难以忍耐身躯的痛楚,魂魄挣脱而出。
高高在上俯瞰他的躯壳如人偶一样,被积年的习性操控,温然回答:
“那我还有何理由要废掉你的修为?”
不是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