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庆凡站的笔直,目视着穆阳,“但是这不意味着因为一时的落后,就要把我们自己全部否定掉。”
穆阳大概觉得这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学生,反而被气笑了,“那你跟我说说,中国古代都有什么辉煌事迹?”
“那这可就多了,我这点半吊子水平肯定说不完。”
苇庆凡笑了笑,话谦虚,却没少说,“同样是面临洪水,您口中的西方造了个船,一小部分人乘船跑掉了,我们这边是大禹治水;
“我们也信神仙,但是神仙得给我们干活,干好了有香火供奉,不好了就把神像推倒,就像求雨,失败了就把龙王的雕像放太阳底下晒……
“我们也有动乱,但每次都能重新统一并且崛起,我们在历史书上看到过很多大帝国,他们现在在哪呢?还有多少地盘?过得什么日子?
“14世纪的伦敦拥有十万人的人口,每天就因为这十万人的排泄物满大街都臭的要死,五百年前的长安就已经有百万人口了;
“哥伦布大航海的时候,七下南洋的郑和都已经死去半个世纪了;
“罗马人玩木机弩的时候,秦朝已经开始制式大规模生产青铜机弩了,罗马人把青铜短剑换成铁剑的时候,汉朝的钢制还首刀都用腻了,欧洲贵族骑士穿亮闪闪的板甲的时候,唐朝的明光铠和宋朝的步人甲都已经过去几百年了;
“在古代我们一直在跟北方游牧民族打仗,每次打赢了这些游牧民族就会往西边跑,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总往西边跑?到西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匈奴被汉朝打的抱头鼠窜,然后到欧洲灭了西罗马帝国;宋金联手灭了辽国,辽国残部耶律大石西征击溃了塞尔柱帝国联军;蒙古西征就不用说了吧?
“四大文明古国里面,古巴比伦没了,古埃及和古印度都在同一个地方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只有我们一直是中国,从远古到现在;
“斯塔夫里阿诺斯在他的著作《世界通史》里面说中国在隋唐之后的一千年里领先世界,这种说法比不少外国人乃至于中国人要客观,但也比较片面,在工业革命之前的两千年里面,都是我们在以一己之力推动整个人类文明在前进。
“我们在近代落后过,落后就要挨打,但这不是我们彻底否定自己祖宗曾经很辉煌的原因,不要被人打趴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苇庆凡对历史并不很懂,这些许多都是后世网络上东拼西凑的乱七八糟的内容,并不一定真实,但他又不是做科普。
他只是不想让同学都被穆阳这样灌输“中国落后”“不要信教科书,中国从古到今都落后”的言论影响而已。
所以内容是否严谨并不重要,能输出情绪就够了。
所谓:我不需要很懂,但比你懂就行了!
他继续说道:“雅利安人东征,被商朝击败了,亚历山大东征没到这边,帖木儿东征半路挂了,其实我还挺期待的,当时在位的可是五逐漠北的明成祖朱棣,但是到西方工业革命之后,鸦片战争,我们输了,而且是一输再输;
“但凡我们祖宗留下的家业底子稍微薄一点,但凡我们的先辈意志不那么坚定,没有那样的一群人在,我们可能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跟古埃及、古印度一样的下场;
“近代史大家都学过,在没有人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下去的情况下,那么多人顶着枪林弹雨前仆后继,我们再次涅槃新生,然后刚建国,一穷二白,就单挑联合国军,还打赢了。
“我们输过,但不能因为输过就自己把自己否认了,认为自己天生就比别人差,比别人低一等,什么都比别人落后,不能因为被人打趴下来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还在滔滔不绝,穆阳彻底火了,一拍讲桌吼道:“你到底上来干嘛的?上学的还是来这里显摆的?就你爱国,就你有能耐是吧?”
“老师你不要生气。”
苇庆凡依旧脸带笑容,“我在县教体局上班的大爷一直跟我说,为人师表,最重要的就是师德,要跟同学讲道理,他最喜欢韩愈的《师说》,里面有……”
“你要是不想上课就给滚出去,你大爷……”
穆阳已经彻底火了,完全忘了一贯摆出的优雅格调,额上青筋暴起,正要展现自己作为老师的威严,忽然间好像后知后觉醒悟到了什么,声音猛地顿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身体也僵在那儿,木偶似的。
苇庆凡好似没看到听到,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是我大爷最喜欢的两句话。
“他在教体局上班的休息时间就经常跟我说,教师教师,有时候学生也是可以教一教老师的……”
赌气
“你……你大……”
穆阳站在讲台上,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似乎想要说什么或者问什么,但到底没有问出来。
虽然不知道苇庆凡的大爷是干啥的,但在县教体局工作,拿捏自己肯定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把柄和理由都是自己主动送到人家手里的。
苇庆凡说完之后,就安静站着,一副“我说完了,听候发落”的架势,完全没有任何给穆阳找台阶下的意思。
教室里面仍然鸦雀无声,连隔壁班级老师讲课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穆阳僵了一会儿,表情仍显得有些尴尬,然后咳嗽了一声,不尴不尬地道:“行了,你坐下吧。”
“谢谢老师。”
苇庆凡笑着道谢,仍是很礼貌的样子,然后坐下来,表情依旧平静,看不出来怼了老师一顿的骄傲或者自得,好像真的就是一场普通寻常的讨论。
“我们接着讲课。”
穆阳回到讲桌前,低下头看课本,按照课本上的内容开始复读。
苇庆凡的“反驳”占用了太多时间,因此穆阳只念了几分钟,下课铃就打响了。
他好像如释重负一般停了下来,又咳嗽一声,说道:“下课。”
然后拿起课本,端着咖啡杯,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重新开始讲课,到离开教室,他一眼都没去看台下的学生,虽然走的时候仍做出趾高气扬的姿态,但在台下这些学生的眼里面看来,怎么都有一股狼狈鼠窜的味道。
“卧槽!你太牛逼了!”
穆阳前脚刚走出教室,身影都还能看到呢,苇庆凡附近的一群男生就炸了锅似的扑了上来,马超更是生怕穆阳听不见似的嚷了一声。
“上课骂老师,我特么想都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