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染透了天际,陈幻终于在油耗尽之前,从颠簸又弯弯绕绕的山深线里灰头土脸地转了出来。
出了s城多半是山路,她不太熟,一不小心就走错。
三百公里的路程,她从早上开到这会儿,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从杂乱无章的闹市区穿过,满眼的烧烤和各种夜市小摊混杂在一块儿,烟熏火燎间,被塞了一耳朵卖盗版鞋的小广播。
和她十多年前来时的气氛几乎如出一辙。
她爸的老家一点儿都没变。
七小时前。
陈幻从卧室出来,接听陌生来电。
接通之后对面半天不吭声,陈幻用略低沉的声音“喂”了一下,对面才开口。
电话那头是个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声音。
刚变声没多久,声线里还带着稚气,却直呼陈幻的名字。
“你是陈幻吗?”
陈幻:“你哪位?”
“喂”的那下已经不温柔,这会儿更凶。
小姑娘也没自我介绍,隻说:
“你爸快死了,想见你一面,把你的东西给你。”
乍听之下感觉是恶作剧。
毕竟“爸”这个角色缺位多年,对陈幻而言非常陌生。
她早就不觉得自己有父亲了。
但在一个多月前,她的确接到了一通来自这个男人的电话。
当时他说——混不下去的话回家住吧。
陈幻脑海里就四个字,莫名其妙。
两人本就半生不熟,半辈子没管过她了,怎么就忽然惦记起来。
原来是快死了,在这儿铺垫呢。
人快没了,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了。
那现在打这电话的,就是被他挂在嘴边,“很会念书”的小女儿了。
“那是你爸。”陈幻说,“你负责送终。”
“我会的。”对方说,“再说一次,你回来将你的东西拿走。见不见他随便你。”
陈幻刚提了一口气,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脾气,的确和陈幻有点儿血缘关系。
陈幻没打算去。
当初陈幻爸妈离婚前,陈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时隔二十年,她还记得半夜她爸偷偷出门的事儿。
陈幻趴在阳台往下看,本来夜里太黑,跟路灯又隔着距离,该是看不见的。
可和她爸挨在一块儿的那女人,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即便在黑夜里也很醒目。
那女人甚至抬头,对着陈幻笑。
带着种隐秘的、得逞的快乐。
后来父母就离婚了。
陈光廷离开这个家,离开陈幻母女的那年,陈幻就下定了决心,等这老狗死的时候,她一定放挂鞭炮欢天喜地庆祝一番,祝这天地间少了一个抛弃妻女的人渣。
现在她该做的不是去送终,而是买鞭炮去。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