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样想,未必其他人都会这样想,”汤籍提点道,“殿下贤名民心已有,却不可太过,否则便会予人把柄。储君是国之根本,轻易动不得,殿下是嫡长子,只要殿下不出错,东宫便没有理由更换主人。”
“那依您之见,孤该如何韬光养晦?”刘遂诚心求教。
“去岁陛下有意整校前朝以来的典籍,臣之前给陛下呈过一份整校的章程,但去岁以来诸事繁杂,此事便耽搁了。”汤籍起身从帘子后头拿出一方漆木盒交给刘遂,“臣重新修了一份章程,等臣离京后,殿下便可以此事为由,暂避朝中风头。”
刘遂垂眸沉默一阵,终是下定了决心,“多谢您为孤谋划。”
“除了此事,臣还另有一事想要提点殿下。”提到这件事,汤籍平和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起来。
刘遂在这目光中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南图勒燕祁王,殿下对他有何见解?”汤籍问道。
“燕祁王?”刘遂沉思片刻,如实地开口,“看不清。”
“殿下何处此言?”汤籍又问。
“燕祁入侍长安十三年从未引人注目过,然而他回到图勒不过两三年,先是将父皇围困合固山,又在‘九王之乱’中赢得王位,”刘遂抿唇,“单看这些,孤以为此人必定心机颇深,可他又要元嘉和亲,元嘉是男儿,他也是男儿,此举太过荒唐,所以孤看不清,看不清他究竟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殿下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点?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会忽视的一点,”汤籍加重了语气,“燕祁王要娶荥阳王世子,我大魏有半数臣子反对,难道他图勒就没有?”
自与汤籍面谈以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刘遂就已经心神大震两次,眼下正是第二回。
对啊,难道图勒没有人反对燕祁此举吗?可燕祁还是成功地送出了国书,且如今荥阳王世子已到云朔城,大约不久便会举办和亲大婚,燕祁他,是如何说服图勒众人的?!
汤籍将刘遂面色的变化看在眼中,他读懂了刘遂心中所想,“这才是燕祁最为可怕之处,他将大魏的兵法与权术,学得太好了。”
“兵法?权术?”刘遂脑中有什么在渐渐明朗,“您是说燕祁他……”
“他根本就不需要说服众人,对他心悦诚服者,不会质疑他的决定,怀有二心者,对他的决定也乐见其成。”汤籍也是在致仕以后才想明白燕祁为何要刘元嘉和亲,想得越明白,他就越心惊,“其一,燕祁可借和亲试探臣下忠诚与否;其二,可麻痹对手,让对手以为他是个放浪形骸之人,不足为虑;其三,借由和亲驻守云朔,远离王庭,诱右贤王与呼图赫特入境;其四……”
“其四,离间父皇与荥阳王,从皇室入手,让承平已久的大魏出现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痕。”燕祁看似荒唐的举措背后,是环环相扣的机巧,刘遂第一次觉得这位图勒新王,比他想得更加难对付。
汤籍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其实还有一点他没点破,那就是他不确定自己致仕是不是也在燕祁的算计之内,“燕祁能想出此计,只怕对我大魏的局势,对陛下的君心,不说了如指掌,只怕也是看得透彻。若臣早知此人会成此气候,那时即便冒着滥杀无辜不仁不慈的骂名,也一定要燕祁死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