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茶馆为何有酒香,那个煮着酒吃着酱牛肉的魁梧老者,不是半日前撵着她满山跑的老魔头余祭谷,又是谁?
余祭谷朝她看了过来,发丝里淌出的雨水沿着李长安的脸颊滑落。
一滴。
两滴。
李长安收回目光,将油伞轻放在门边,走到桌边,一撩下摆坐在了范西平对面,余祭谷的身侧。
急骤的雨声与四溢的酒香夹杂在只有三人的小茶馆中,宁静又诡谲。
老人瞥了一眼面色如纸的李长安,斟了杯酒推到她面前,缓声道:“入了城即是客,上好的花雕,暖暖身子。”
李长安也不客气,饮尽一杯又接连要了两杯,第三杯下肚后,面色才缓和了些许。
余祭谷从她衣料包裹的双手上收回目光,自斟自饮了一杯,道:“那小道士一隻脚已入了长生,你又何苦硬接他一剑,真以为你还是陆地神仙?”
李长安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若不杀杀他的气焰,他怎肯轻易罢休?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你就在城头上。”
余祭谷笑着指向老儒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这老头儿当时也在城头上看着呢
,若不是他说正值两国非常时期莫要出手,兴许老夫尚可帮衬一二。”
老儒生风轻云淡的饮了口酒,反问道:“我说的可有错?即便没有今日的卜天寿,来日也总会有张天寿,王天寿,难不成各个你都要帮衬一二?”
李长安眉头一挑,“话虽在理,可从你这臭虫嘴里说出来,听了就令人不舒坦。”
老儒生哈哈大笑,不以为意道:“那老夫说些你想听的。”
雨落急,酒正浓,李长安默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余祭谷给老儒生斟满了杯酒,老儒生浅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春秋八国儒释道三者可谓平分秋色,五陀山的老和尚自打西域归来也有十几年不曾下山,如今趁武当掌门吕玄嚣出关,佛道争锋不可避免。一月前武当山已放出话来,要在玉珠峰瑶台坪摆一场论辩,届时将会是一场百年旷世之争,其盛况想必不下当年你在巨灵江力挑群雄。”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没有言语。
那年二十出头便纵横中原大江南北的李长安,最是意气风发。那一日,一人一剑立在江头,扬言要将江湖豪雄都踩在脚下,谁不服便打服为止。也是那一日,李长安这个名字,从长安城传遍了神州八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儒生垂眸浅笑,接着道:“只是今非昔比,商歌这座江湖已然安稳了多年,北契仍在风雨飘摇,南下之势只会与日俱增。不久前,燕赦大将军已动身前往雍州,此生怕是再难回长安了。若此事经由闻道溪之手,恐怕要不了多久,驻守在沸水城外的八万东定军便要撤回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