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呈逐渐西落之势,临行前老者向李子讨要牛皮水囊,李子斟酌了半晌,最终没答应,转而赠了一大半牛肉给他。李长安笑骂她小小年纪就败家,那老头儿早就盯着上了包袱里的牛肉,故意讨要水囊抛砖引玉。
小丫头懊恼万分,朝着老者远去的背影追出去几步,最后气不过大骂了一声,“老骗子!”
李长安赏了她一个板栗,气笑了,“技不如人,还有脸骂人,你信不信若不是那大半牛肉,这一包袱的干粮都要给那老头儿诓去了。”
随即李长安又补了句,“但也没说错,这人就是个老骗子。”
小丫头揉着额头,委屈道:“这人什么来头,师父您也打不过?”
李长安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把傻丫头引上歪路,就见不远处有一骑狂奔而来。除却那人脸上的惊慌,初看并无异样,直到那一骑逐渐靠近,背上的那支利箭显露出来,伴随着那人凄厉的呼喊声。
“将军!黑马栏子!咱们碰上了黑马栏子!”
早年八国战乱时,斥候做为死间游走于各国最前线的前线,孤身入敌,刺探敌情。与埋藏于各方势力下的谍子细作不同,斥候更似一隻盘旋于敌军上空的雄鹰,全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藏身,稍有不慎便被利箭穿心而亡。
在漫长的鏖战中,不善骑射的中原人从北契人身上受益良多,而极度缺乏行军布阵才能的北荒蛮子同样在一次次惨痛的战败中痛定思痛。
彼时的李长安忙着云游四海,砥砺剑道,与北契交手的机会甚少。但唯独一人令她印象深刻,那人身形奇雄,在高大的北契士卒中仍鹤立鸡群。名为呼延宰父,生于众多部落中一个最势单力薄的小族,他是最早一批北契斥候中的一个,至今李长安仍历历在目。
那夜,李长安与燕赦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从南疆奔赴至北雍,尚在古阳关的帅帐内商讨应对之策。便听帐外斥候来报,半个时辰前流沙城□□,起势不详。自古流沙城便是一块易攻难守的中庸之地,擅于兵策的中原将领自然不曾考量其战略价值,而是将长远的目光放在了靠西的走马道。
当即燕赦便下令,按兵不动,游走刺探。同样深思熟虑过后,李长安亦未曾多言。二人皆自负于燕字军的游猎手,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亦能即刻做出决断。至于两眼抓瞎的北契军,不过是一隻蒙着眼的猛兽,分不清方向,王帐铁骑的利爪再锋利又能如何?
饶是如此,二人也并非抱有轻敌的心思。在塞北广漠的沙土上,北契骑兵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尝尽苦头的燕赦最是知晓其中厉害,对阵仅一个衝锋,商歌骑兵便死伤过半。一甲子后,商歌江湖偏好拿甲士做武力衡量,便是源自这个古阳关的燕字军帅帐中。
一个时辰后,游猎手不见回报。李长安心中不安,欲亲自出关查探,临行前燕赦曾问她,一剑可破几甲?李长安斟酌了半晌,而后回道,寻常步甲竭力可破两千,骑甲尚不知。
那夜,燕赦的眼皮猛跳了三下。
似应验了灾厄,不久后便有游猎手回营,浑身浴血,跪倒在燕赦跟前,又悲又喜的上报军情。一个时辰前一队十人的游猎手在流沙城距古阳关方向的十里外,与一队二十人马左右的北契骑兵相遇,装束轻简,不似寻常。逃回路上,游猎手只剩三人,许是老天保佑,恰逢从古阳关而来的李长安人马,这才得以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