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衫,一身龙袍,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两个孤家寡人。
走时的御道比来时冷清的多,李长安却轻松惬意了不少,这条中轴御道她曾走过无数次。姜漪当年逼宫,领着三千禁卫军踏破宫门,走的也是这条路。如今物是人非,御道也重新修缮过几次,再看不出当年厮杀的痕迹。
李长安犹记得那年商歌王朝初立不久,身为长公主的娘亲带着她入京观礼,那是她第一次来长安,第一次入宫。而那一
日,长安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娘亲牵着她的手,脚下是一层薄薄的积雪,踩上去的时候,没有如北雍那厚实的积雪般咯吱作响。皇城高墙,也不如古阳关那般高大,可这里没有风沙,没有马匪,更没有饿死在路边的老人孩子。
姐姐李长宁写下“十年硝烟走风沙,孤城不闻万鬼哭“时,这里的孩子在学“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写下“边关儿郎半生死,李家马革裹尸还”时,这里的孩子在读“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写下“试问天下多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时,长安城里遍地皆是朗朗读书声。
长安城,是个好地方。
可有人说,长安不死,长安难安。
十里长的御道,冷冷清清,一袭青衫孤身前行。
李长安缓缓停下脚步,抬头望天,一滴雨水不偏不倚,落在她的眼角。
“娘,这里真好啊,可惜不是家。”
她已记不得娘亲当时说了什么,隻记得娘亲把她抱在了怀里,拉下了她的毡帽,不让她看见那副血腥场景,但她听见了人头落地的沉闷声。那夜,七国余党从四面八方涌入长安城,江湖上有一半的英雄豪杰把命留在了皇宫。
再来长安城,她是扬名立万的女子剑仙,姐姐不在了,爹不在了,娘亲也不在了。那个成日待在后宫里的恬静女子,笑起来像极了娘亲。有时她会送她出宫,起先权当陪她散心,走的多是侧门小路,许是觉着路太短,总有许多来不及说完的话。从那之后,她便隻走这条御道,即便有时什么也不说,她仍是觉着路太短。
只是这世上,再长的路,也终有走到尽头的一日。
对于这个曾母仪天下的女子,李长安不曾悔过,只有些许遗憾。
当时若能好好道个别,便好了。
如今斯人已逝,若有缘,黄泉再相逢。
到时,再与你说些心里话,然后好好道声别。
春雨绵绵,打湿了青衫肩头,她迈开脚,大步朝前。
如来时一般,一袭大红袍立在宫门之下,身前细雨未能近身半寸。李长安停步在十步之外,二人遥遥相望。
皇城墙头上,有一人身着白衣道袍,居高临下,正看着这一幕。